京都城外的平原,早已褪去了往日的葱郁与开阔,此刻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
连着打了五天五夜,无论是头裹黄巾的“黄巾军”,还是打着“勤王”旗号的联军,都早已杀红了眼,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汗臭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到处都是残破的旗帜、折断的兵器和无人收敛的尸体。
几十上百只乌鸦展开漆黑的翅膀,在半空中盘旋着,发出沙哑难听的叫声。
松浦隆信,这位名义上的“勤王联军”总大将,正站在本阵的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幅绞肉机般的景象。
他的本阵,位于联军的最后方。他麾下那一万名从九州带来的,装备着王家最新式火铳和铠甲的精锐,除了最初几天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精蓄锐。
这自然引起了联军中其他大名的强烈不满,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你这个最精锐的部队躲在后面,这像话嘛?
“松浦大人!您到底还在等什么?!”一个浑身是血,盔甲上还插着一支断箭的大名,织田家的家督,冲上了高台,对着松浦隆信愤怒地咆哮,“我的人,已经快死光了!您的九州军,难道是来看戏的吗?”
这个时代的织田家,还远不是日后那个天下闻名的庞然大物,只是尾张国一个实力中等的大名。这次响应松浦隆信的“勤王”号召,他几乎是倾巢而出,就是想在这场豪赌中,为家族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现在,他的部队,在黄巾军那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已经折损了七成。而作为主帅的松浦军,却始终按兵不动。
松浦隆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织田大人,稍安勿躁。战争不是光靠蛮力就能打赢的。要懂得等待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织田家督气得浑身发抖,“再等下去,我们都要被那群疯子给活活耗死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松浦隆信的目光越过织田家督颤抖的肩头,投向了远处那片翻滚的黄色海洋。
风卷着沙尘,将无数裹着黄巾的身影连成一片,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地平线,像是浑浊的潮水般朝着战场涌来。
他不得不承认,主家扶植起来的这支“黄巾军”,确实可怕。
他眯起眼,看着那些黄巾士兵,他们没有规整的甲胄,手中的兵器也多是锈迹斑斑的刀斧与削尖的木矛,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近乎疯狂的决绝,嘶吼着向前冲锋。
即便中箭倒地,也会挣扎着抓住敌人的腿,拖对方一同坠入死亡。方才织田家精锐武士,竟在这股洪流般的冲击下瞬间溃散,甲胄破碎的声响、惨叫与兵刃碰撞声混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清晰听见。
他们高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波又一波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冲击着联军的阵线。
勤王联军这边,虽然装备和训练,都远胜对方。但他们毕竟是来自不同藩国的军队,各怀鬼胎。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部队在前面当炮灰。
短短几天,这支号称五万的联军,就已经被耗死了近两万人。而对面的黄巾军,虽然死伤更多,但他们的人数,却仿佛无穷无尽。不断有被战火逼到绝境的农民,从四面八方赶来,加入他们的队伍。
战场上的嘶吼与兵刃碰撞声不断传来,联军的阵线已出现数道缺口,黄色的人流仍在疯狂冲击,前排的联军士兵握着兵器的手开始发抖。
有人往后退缩,有人脸色惨白地盯着不断逼近的黄巾军,再这样下去,这支临时拼凑的勤王联军,真的要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名松浦家的亲卫躬着身子,快步跑上高台,铠甲碰撞的轻响让松浦隆信抬起了头,那亲兵凑到松浦隆信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话语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松浦隆信原本紧绷的身体,在听到那几句话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猛地侧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他挥了挥手,让那名亲卫退下。然后,他转过头,看着依旧在喋喋不休的织田家督,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织田大人,你说的对。不能再等了。”
织田家督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您……您终于想通了?准备下令总攻了吗?”
联军防线的裂痕已越来越大,远处黄巾军的呐喊声甚至能清晰传到高台之上,再拖下去,不仅联军要崩溃,他们这些主事者,恐怕也难逃被踩碎的命运!
“是的,总攻。”松浦隆信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走到了高台的边缘,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小的圆筒。
这是王猛将军,亲手交给他的东西。王猛告诉他,只要拉动圆筒下面的绳子,它就会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升到空中。
这就是总攻的信号,红光升空说明一切真的就要都结束了!
织田家督和其他几个跟上高台来的大名,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们以为有了松浦家这些精锐的出手,胜利终于要到来了,他们在战后冲进京城,好好弥补自己的损失!
松浦隆信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脑海里,闪过了王猛将军在镇东城,对他说过的话。
“隆信,记住。你,还有你们松浦家的一切,都是王家给的。你的任务,不是成为倭国的英雄,而是成为王家的一员悍将。让你砍谁,你就得砍谁。哪怕那个人,是你的盟友,是你的兄弟,甚至是你的父亲。”
“当你看到红色的信号时,就意味着收网的时候到了。”
松浦隆信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旦拉响这个信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将成为整个倭国所有武家的公敌,一个背信弃义,屠杀盟友的卑鄙小人。
可是,他有的选吗?
他想起了在镇东城看到的,那些如同山岳一般的巨舰,那些能瞬间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的火炮。他想起了王氏学堂里,那些眼神明亮,张口闭口都是“王家利益高于一切”的同窗。
他更想起了,自己那个被留在镇东城“学习”的,只有八岁的儿子。
反抗?拿什么反抗?
最终,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野心和恐惧所取代。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变得冰冷而又坚定。
去他妈的武士道!去他妈的信义!
成王败寇!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书写历史!
“织田大人,”他最后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即将死到临头的“盟友”,语气平静地说道,“感谢你为我松浦家,流了这么多的血。”
织田家督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松浦隆信已经毫不犹豫地,拉动了手中的绳索。
“咻——”
一道刺眼的红光,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窜上了黄昏的天空。在最高点,“嘭”的一声,炸成了一团巨大的血红色的烟花。
“总攻的信号!”织田家督兴奋地大喊,“兄弟们!松浦大人下令总攻了!胜利就在眼前!”
他身后的那些大名们,也一个个激动得嗷嗷直叫。
然而,他们预想中,那从本阵冲出的九州军,并没有出现。
恰恰相反。
在他们背后,那一直按兵不动的,如同黑色森林一般的松浦军方阵,突然动了。
数千名火铳手,在军官的号令下,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上前,他们举起了手中那黑洞洞的火铳,瞄准的却不是远处的黄巾军。
而是他们的“盟友”——那些在正面战场上,已经筋疲力尽,正背对着他们的,勤王联军的士兵。
织田家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松浦大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兵,为什么……为什么把枪口对着我们?”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松浦隆信没有回答他。
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重重地挥下。
“放!”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字,从他嘴里吐出。
“砰!砰!砰!砰!砰!”
数千支火铳,同时喷出火焰。
正在与黄巾军鏖战的联军士兵们,做梦也想不到,来自背后的致命一击,会如此突然如此猛烈。
成片成片的士兵,就像被镰刀割麦子一样,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脸上,还带着即将胜利的喜悦和对背后盟友的绝对信任。
织田家督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明白,松浦隆信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
“为什么……”他终于挤出沙哑的字眼,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曾经的盟友此刻却成了背后捅刀的敌人,他想不通也不愿相信。
他转过头,用一种看魔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松浦隆信。
回答他的,不是松浦隆信的只言片语,而是一阵出鞘声。松浦隆信身后的亲卫向前半步,腰间那把太刀已赫然出鞘。
雪亮的刀身在残阳下闪着慑人的寒光,刀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珠,顺着刀尖缓缓滴落,砸在地上,溅起一小朵暗红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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