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那震彻人心的掌声和欢呼声,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拉美西斯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苏沫,一路小跑回到了属于他们二人(或者说,更多是拉美西斯独享)的书房。这里,褪去了宫廷的繁华与喧嚣,只剩下摇曳的烛光,映照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羊皮卷轴,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属于智慧与历史的陈旧气息。
拉美西斯尚沉浸在胜利的亢奋之中,他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紧紧握住苏沫的手,仿佛抓住了他整个世界的希望。“沫儿!你简直……简直就是埃及的守护神!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份……那份‘努哈西协定’,还有……还有那三百年牛羊,五十袋黄金的赔款!我……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帮我!我……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带着纯粹的、孩子般的崇拜与喜悦,语气中的激动,让苏沫心中泛起一丝暖意。然而,在这份暖意之下,是她作为“剧透者”所必须承担的、越发沉重的疲惫。
苏沫看着他那张因兴奋而闪闪发光的脸,强忍住胸口那阵细微的、却又清晰得令人心悸的搏动,她轻轻地、却又带着几分严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示意他坐下。
“拉美西斯,宴会上的胜利,固然令人鼓舞,但那,终究只是一个‘开胃小菜’。”苏沫的声音,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沉稳,与拉美西斯脸上的欣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正的战场,不是在酒杯交错的宴会厅,而是在明天的谈判桌上。那才是涉及埃及未来,以及你未来统治的,真正关键的时刻。”
她走到书案前,那里还散落着一些写满古老象形文字的卷轴,那是埃及引以为傲的、数千年历史的结晶。但此刻,苏沫的双眼,却仿佛能穿透这些泛黄的羊皮纸,直接看到更深层的“真相”。
“我们虽然在晚宴上,挫败了穆瓦塔利王子第一次的试探,让他颜面受损,但那只会让他变得更加……‘急于求成’,而不是‘退缩’。”苏沫缓缓解开她那身素雅的亚麻长袍,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需要比他更了解他,了解他背后的赫梯帝国,了解他们此刻,隐藏在强大表象下的……那些致命的‘弱点’。”
拉美西斯脸上的笑容,在苏沫的话语中,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与一丝隐隐的担忧。他看着苏沫,眼中写满了不解:“‘弱点’?赫梯帝国……一向以勇猛善战和铁器文明闻名,他们……还有什么弱点?”
苏沫走到书案前,那条代表着她“力量”来源的蛇形手环,此刻的光芒,已经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仿佛正在沉睡,等待着下一次的“唤醒”。她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解剖”般的精准,开始为拉美西斯剖析此刻赫梯帝国不为人知的内部情况。
“你以为赫梯王国,就如同他们向外界展示的那样,是一个铁板一块、万众一心、国力强盛的帝国吗?”苏沫微微一笑,笑容却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洞悉,“孩子,任何伟大的帝国,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都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伤痕’。”
“首先,是关于赫梯内部的‘权力斗争’。”苏沫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仿佛在讲述一段正在发生的、关乎国家命运的隐秘史诗。“如今的赫梯国王,穆苏里二世,虽然在位时,对埃及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但你知道吗?他其实拥有不止一位儿子,并且……这些儿子之间,为了争夺王位继承权,已经明争暗斗了很久。”
她看向拉美西斯,眼中闪过一丝“神域记载”的光芒,“穆瓦塔利王子,确实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之一,也极具军事才能。但是……他的哥哥,哈图西里,同样也不容小觑。哈图西里,是军方许多老将的支持者,而穆瓦塔利,更多是受到他父亲和部分贵族的支持。他们两人之间,为了继承权,早已经埋下了深深的矛盾。赫梯的朝堂,并非像你想象中的那么……‘铁板一块’。”
拉美西斯听得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赫梯帝国就是那个统一而强大的对手,没想到,他们内部,竟然也存在着如此复杂的派系斗争。“所以……穆瓦塔利的这次前来,他的‘急切’,他的‘功利心’,也与他……他哥哥的竞争有关系?”
“正是如此。”苏沫肯定的回答,然后,她继续抛出了下一个关键情报,语气变得更加生动,如同在描绘一幅巨大的地图,“其次,赫梯的‘后方’,也并不像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稳定’。”
她伸出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大致的版图,“在赫梯王国的东部,有一支极其强大的、但却极度野蛮的部落——卡斯卡人。这支部落,一直在赫梯的东部边境伺机叛乱,他们劫掠商队,袭击赫梯的边境据点,甚至……数次威胁到赫梯的核心区域。”
“为了镇压这些层出不穷的叛乱,赫梯王国不得不长期牵制大量的兵力,驻扎在东部边境。这,也是为什么,赫梯王国,虽然拥有铁器,但却一直不敢与埃及这样,拥有强大海军和广阔疆域的国家,进行一场……‘全面’的、‘不死不休’的战争。因为一旦他们在这边与埃及纠缠过深,东部的卡斯卡人,就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狼,瞬间扑上来,将整个赫梯王国,撕成碎片。”
拉美西斯听得入神,他从未从任何埃及史官或军官那里,听到过如此详细、如此……“深入骨髓”的对赫梯内部情况的分析。这些信息,对于制定外交策略,简直是……太过宝贵了。
“而最后一个,也是同样重要的一点。”苏沫的声音,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锋芒,“赫梯的‘经济问题’。”
她再次挥动了一下手臂,仿佛在触摸那些无形的“经济数据”。“虽然赫梯人掌握了铁器冶炼技术,这让他们在军事上获得了巨大的优势,但你知道,铁矿的开采、提炼,以及冶炼,是一个多么……‘耗费巨大’的过程吗?他们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还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成本。连续多年的征战,虽然为他们带来了荣耀,但也消耗了大量的国库储备。”
“再加上……东方卡斯卡人部落的持续叛乱,不断牵制了他们的兵力,而这些兵力,同样需要庞大的军费开支来维持。所以,赫梯的国库,绝不像他们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充裕’。他们的国王,也很可能,在考虑如何缓解这种财政压力,而不是……仅仅想着扩大疆域,进行一场损耗巨大的战争。”
苏沫的一番话,如同一张“x光片”,将赫梯帝国那强大而冰冷的军事外表,彻底剖析开来,露出了其内部,那些复杂而脆弱的“骨骼”与“脏器”。拉美西斯听得又是震惊,又是佩服,他忍不住看向苏沫,眼中充满了感激与难以置信。
“沫儿……你……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这……这简直……比我们自己的情报网,还要……准确百倍!难道……你是从……‘神域’获得的……‘神谕’吗?”
苏沫只是微微一笑,她知道,这是她必须使用的“借口”。“殿下,这些信息,就如同‘神域的记载’一样,它们告诉我,此刻的赫梯,并非看起来那般强大,更非……‘一往无前’。”
她将话题,进一步聚焦到了今晚的“对手”身上——穆瓦塔利王子。
“而他,穆瓦塔利王子。”苏沫的声音,带着一种分析“猎物”的精准,“根据‘神域的记载’……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急功近利,渴望证明自己**。”
她的眼神,变得极为锐利,仿佛能洞穿穆瓦塔利的内心。“他渴望超越他的兄长哈图西里,渴望在父王面前,证明自己比哈图西里更适合继承王位。所以,他才如此急切地,想要在外交上,获得一场,足以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为他赢得赫赫声名的……‘漂亮仗’。”
“这份‘急切’,这份‘渴望证明自己’的……‘野心’……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苏沫一字一句地说道,清晰而果断,“当一个人,太渴望立刻证明自己的时候,就容易被激怒,就容易被诱导,就容易……露出破绽。”
“所以,我们明天的谈判,就要利用这一点。”苏沫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和拉美西斯,两人相对而坐,开始为第二天的谈判,制定一个,近乎完美的策略。
“首先,我们的姿态,要摆得‘强硬’。”苏沫说道,“在那些次要的问题上,比如一些边境的‘小’贸易协定,或者一些‘鸡毛蒜皮’的过境协议,我们寸步不让。让他们觉得,埃及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就是要拖垮他的耐心,耗尽他的精力。”
“哼,他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拖延’。”拉美西斯也跟着说道,他似乎已经开始理解苏沫的策略,眼神中也升腾起几分斗志,“我们就让他尝尝,被拖住脚步,什么都得不到的滋味!”
“没错。”苏沫微笑着点头,然后,她提出了策略的核心,也是最危险的一步,“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我们需要‘精准打击’,直击他的‘软肋’。”
她看着拉美西斯,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我们在某些方面,展示出我们‘了如指掌’的态度。比如……在谈判的某个环节,我们‘不经意’地提及,赫梯东部卡斯卡人部落……日益增长的‘军事实力’,以及……他们‘前些日子’,对某个赫梯边境据点的……‘成功袭击’。再比如……我们可以‘看似无意’地,问起……赫梯王室内部,关于……‘王子们’……争夺王位继承权的……‘最新进展’……”
拉美西斯听得心惊肉跳,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穆瓦塔利王子,一个如此自傲的人,会不会直接暴起发难?
“这……会不会太……”
“殿下,我们这不是‘出卖’穆瓦塔利,我们是在‘施压’。”苏沫打断了他,眼神坚定,“我们是在告诉他,我们埃及,不仅了解他表面的强大,更了解他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那些令他最为担忧的‘秘密’。我们让他知道,如果他在这里,因为急于求成而与埃及发生正面冲突,那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国家,他的地位,可能就会因此而……‘分崩离析’。”
“这种心理上的‘挤压’,会让他感到……‘孤立无援’,并且……‘恐惧 desconocido ’ (未知恐惧)。”苏沫补充道。
“然后在,当他心理防线,因为长期的拖延,以及我们的‘精准打击’,而终于‘崩溃’的时候。”苏沫的战略,进入了收官阶段,“我们再来……‘给予台阶’,以及……‘达成目的’。”
“我们会根据他此刻的心理状态,在埃及的核心利益上,提出我们的要求,比如……更加清晰的边境划分,或是我们想要的贸易协定。但同时,我们会‘大方’地,给予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面子’。”
“例如,我们可以同意让他……‘象征性’地,在某个‘不重要的’地区,拥有‘微不足道’的‘贸易特权’,或者,我们同意为他,在回国后,写一封‘祝福他未来一切顺利’的信函。”苏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洞悉人心的微笑,“这样,他就可以带着这份‘成果’,以及这份‘埃及的‘善意’……回国交差。无论他是否真的获得了实质性的利益,他‘赢’得了‘埃及的认可’,他‘证明了’自己,他的‘急切’,得到了‘回应’,他的‘政治资本’,也相应地,得到了‘提升’。这样,他就有台阶下,自然也就更容易达成我们,真正的谈判目的。”
拉美西斯完全被苏沫的策略所折服,他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神明一般,为他描绘出整个谈判过程的女子。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一场残酷的外交战争,已经被她,如同解剖一样,分解开来,并且,每一处“伤口”,都已经被她,计算得清清楚楚。
“沫儿……你……你简直……”他一时语塞,只能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他的崇敬。
然而,就在这份详尽的“剧透”,以及两人共同制定了详细谈判策略的过程中,苏沫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不得不猛地扶住身旁的书案,才能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她的眼前,瞬间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扭曲、旋转。而一直佩戴在她手腕上的,那枚代表着她“力量”的蛇形手环,在她的视线余光中,如同被投入了大海的卵石,原本黯淡无光的手环,此刻,竟然如同彻底“熄灭”了一般,连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苏沫咬着牙,试图抵御那股突如来的、如同吞噬着她生命力的眩晕感。每一次“剧透”,每一次对历史的“干预”,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在被一点点地切割,一点点地,“消耗”。而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代价,远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拉美西斯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原本还沉浸在策略构思中的他,猛地看向苏沫,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明显带着痛苦的表情。
“沫儿!你怎么了?”他紧张地站起身,几步跨到苏沫身边,想要扶住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是不是太累了?我……我早就该让你休息了!”
他看到她扶着书案,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
苏沫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没事”的笑容。但是,那份眩晕感,却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她牢牢地吸入其中。她只能依仗着书案,勉强支撑住身体。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变得极为沙哑,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知道,如果她告诉拉美西斯,自己是因为“剧透”了太多关于赫梯内部虚实的情报,而付出了生命力的代价,他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愧疚,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放弃他们未来的一些重要计划。
“只是……昨晚……宴会……有些……睡得不好……”苏沫强撑着,朝着拉美西斯露出一个微弱的、却尽可能显得“无事”的微笑。她只能这样,用一个最合乎常理、也最能让他安心的借口,来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
拉美西斯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担忧,但他知道,以苏沫的性格,她既然这样说,就不会再让他继续追问。他只能将心头的担忧,暂时压下,扶着她,让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你……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我去给你倒杯水。”拉美西斯急切地说道,然后,他匆匆地离开了书房,去给她取水。
就在拉美西斯离开的瞬间,苏沫再也无法支撑。她再也无法维持那份“无事”的伪装。她独自一人,靠在椅子上,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一声声,急促而痛苦的咳嗽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当她将手帕捂住嘴角的瞬间,她看到,那手帕上,赫然染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的颜色。
她低头看着那团血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她知道,这次的代价,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得多。她以“剧透”的方式,为拉美西斯,为埃及,争取到了宝贵的谈判优势,但她自己,却为此,付出了……最沉重的,属于生命本身的“代价”。
她将那染血的手帕,紧紧地攥在掌心,然后,将它藏在了自己的长袍中。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独自承担……至少,现在,还不能让拉美西斯,看到她这副……“脆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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