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府西苑。
“洛阳军民医院”的木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标志着这片昔日王府的雅致园林,已正式转变为一座在乱世中艰难求生的、充满实验性质的医疗堡垒。
随着李秀宁一声令下,第一批伤势最重、情况最危急的伤员,被从那个污秽不堪的城隍庙临时营地,小心翼翼地转运到了这里。
新环境带来的冲击是直观的。
不再是阴暗潮湿、挤作一团、臭气熏天的庙宇,而是通风良好、窗明几净(相对而言)、床铺间距宽松的独立厢房。
空气中虽然依旧弥漫着药味和血腥,却少了那股令人绝望的腐败气息,多了几分草木的清新生机与石灰水的刺鼻味道。
光是这一点改变,就让许多神志尚清的伤兵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真正的变革,紧随其后的是一套他们从未经历过、甚至无法理解的严格制度。
李秀宁手持苏俊朗与她共同拟定的、写满了简单却严厉条款的“卫生条例”,面容虽憔悴,眼神却异常坚定,开始了雷厉风行的推行。
消毒!
隔离!
这两个词成为了医院初建时期最高频的词汇,也引发了最大的波澜。
“所有医官、护工,接触病患之前,之后,必须用此‘净手液’搓洗双手,直至手肘!”
李秀宁指着放置在每间病房门口木架上的陶盆和里面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液体(主要是苏俊朗提供的提纯酒精和烈酒的混合液),向首批召集来的医护人员(多是俘虏的土郎中、略懂草药的僧道以及抽调来的女兵)下达了第一条死命令。
“净手?
看病救人,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洗手作甚?”
一位胡子花白、自称“赛华佗”的老郎中闻言,立刻吹胡子瞪眼,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
“行医数十载,从未听闻此等规矩!
病人膏肓,争分夺秒,哪有功夫穷讲究这些?”
“此非穷讲究!”
李秀宁语气坚决,毫不退让,
“苏军师有言,肉眼不见之‘秽物’(微生物),常存于污垢之中,乃伤口化脓、高热不退之元凶!
洗手,是为阻隔此物传播,第一要务!”
她不顾众人疑惑甚至轻蔑的目光,亲自示范,挽起袖子,将双手浸入刺鼻的酒精液中,仔细揉搓每一根手指、指甲缝,直至手腕。
那认真的姿态,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同样引起争议的,还有对器械和敷料的处理。
李秀宁下令,所有用于清创、缝合的刀剪镊钩,使用后必须投入沸水中蒸煮至少一刻钟;所有纱布、绷带,使用后必须集中焚烧,换用经过蒸煮晾晒的新布条。
这在物资匮乏的当下,被视为极大的浪费。
“蒸煮?
好端端的铁器,煮它作甚?
擦擦便是了!”
“绷带洗洗还能用,何必烧掉?
简直是败家!”
质疑声此起彼伏。
更大的阻力来自于隔离制度。
当医官发现某位伤员持续高烧、或出现呕吐腹泻症状时,李秀宁会立刻下令,将其转入最偏僻角落的“隔离区”,并由专人(往往是自愿或指派的死士)穿着特制的、用桐油浸过的粗布罩衣(简易隔离服)进行护理,严禁与其他伤员接触。
“为何要挪走我兄弟?
他只是发热!
放在一起,我等还能照应一二!”
有伤兵的同伴激动地抗议。
“是啊!
单独隔开,岂非任其自生自灭?
忒不近人情!”
“那隔离区,听说进去就没见出来的!
是不祥之地啊!”
各种恐慌和谣言开始蔓延。
面对重重阻力,李秀宁展现了超乎寻常的耐心与韧性。
她不再空洞地重复“苏军师说”,而是结合实例,尽量用最浅显的道理解释:
“诸位请看,若一桶好粥中落入一粒鼠粪,整桶粥皆不可食。
伤病亦是此理。
一人染疫,若不隔开,很快便会传遍满营!
届时悔之晚矣!
隔离非为放弃,实为集中救治,保护大多数!”
她更是以身作则,事必躬亲。
她每日第一个用酒精净手,最后一个离开;她亲自为最严重的伤员清创换药,演示蒸煮器械的流程;她甚至不顾劝阻,多次进入隔离区,探望被隔离的病患,亲自喂药喂水,用行动证明隔离不是为了抛弃。
然而,仅凭说服和榜样,在根深蒂固的观念面前,力量仍显薄弱。
关键时刻,来自上层的强权干预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刘宗敏听闻医院推行新法受阻,想起苏俊朗所言“减少伤亡就是保存战力”的道理,勃然大怒,亲自骑马来到医院门口,对着所有医官、护工和伤兵,发出雷霆般的吼声: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
这医院里的规矩,是李姑娘和苏军师定的!
就是老子定的!
谁再敢啰嗦半句,嫌洗手麻烦、嫌隔离不近人情,就给老子滚回城隍庙等死!
或者直接军法从事,砍了脑袋干净!
入了这院门,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违令者,斩!”
刘宗敏的凶名和毫不讲理的暴力威慑,瞬间压倒了所有杂音。
众人噤若寒蝉,再不敢公开反对。
消毒和隔离制度,终于得以强制推行下去。
虽然私下仍有怨言,但行为上已无人敢违逆。
制度的硬性框架搭建起来后,更关键的药物应用便提上了日程。
面对大规模的创伤感染和炎症,传统草药效果缓慢且不稳定。
苏俊朗再次提供了超越时代的思路。
他首先推行的是大蒜素的土法提取与应用。
大蒜在此时本是常见之物,但将其用于抗菌消炎,却是闻所未闻。
苏俊朗指导医院的人,搭建起简易的蒸馏装置,将大量蒜瓣捣碎后加水蒸馏,收集那味道极其刺激、辛辣的馏出液。
得到的液体虽纯度极低,但确实含有大蒜素成分。
“此‘蒜精’水,用于清洗创口,或稀释后内服,可抑制…抑制邪毒滋生,防治溃烂。”
苏俊朗解释道。
李秀宁虽不明其理,但基于对苏俊朗的信任,开始小范围试用。
结果令人惊喜:一些原本红肿流脓的伤口,在用“蒜精”水清洗后,炎症确实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控制,愈合速度加快,虽然过程伴随着剧烈的灼痛感,但效果远比单纯的草药糊糊要可靠得多。
伤兵们私下戏称:
“这玩意儿,‘蒜’你狠!
疼是疼,真管用!”
然而,对于最危重的全身性感染和败血症,大蒜素仍力有未逮。
苏俊朗知道,唯一的希望,在于那传说中的“神药”——
青霉素。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风险极高、且几乎注定过程坎坷的尝试。
苏俊朗只能在最深夜里,与李秀宁和极少数绝对心腹,在医院一角秘密进行。
他凭借模糊的记忆,指导他们用发霉的瓜果(甜瓜、柿子)作为培养基,尝试培养青霉菌。
过程极其不洁,环境开放,污染严重。
好不容易得到一些长满绿毛的培养物,提取过程更是艰难无比。
用水、用油、用极其简陋的过滤方法…得到的液体浑浊不堪,纯度几乎为零,且含有无数杂菌,注射使用无异于玩命。
因此,他们只敢在最危重、已然被传统医官判了“死刑”的伤员身上,进行极其小剂量的口服或极其浅表的伤口涂抹试用,并且提前告知家属(若有的话)风险极大,死马当活马医。
结果可想而知,失败是绝大多数。
许多伤员在用了这“霉水”后毫无起色,甚至加速死亡。
但也出现了极其偶然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神迹”:一两名高烧不退、全身脓疮、昏迷等死的伤员,在灌下那味道古怪的“霉水”后,竟奇迹般地退了烧,伤口停止恶化,甚至慢慢睁开了眼睛,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这样的案例屈指可数,且无法重复验证,但其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
那些被救活的伤员和目睹此景的医护人员,将其视为李秀宁(和苏军师)施展的“仙术”或“神恩”,私下里,
“活菩萨”的名声开始在医院内外悄悄流传。
尽管青霉素的研发和应用充满了失败与不确定性,远未到可用的阶段,但大蒜素的相对可靠性和消毒隔离制度的严格执行,其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医院的感染率(尤其是交叉感染)开始显着下降,伤员的死亡率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降低。
愈合速度加快,意味着更多的伤兵能够更快地重返战场,或者至少保住了性命。
李秀宁站在逐渐步入正轨的医院庭院中,看着医护人员开始习惯性地在接触病人前后走向洗手盆,看着蒸煮器械的炉火终日不熄,看着隔离区被严格管理,听着伤兵棚里不再是一片绝望的哀嚎,而是多了些低声的交谈甚至偶尔的笑语,她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科技的微光,制度的韧性,与人性的坚持,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终于为生命,赢得了一方小小的、却至关重要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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