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城南流民收容点,苏俊朗的脚步看似平稳,心中却如同擂鼓,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柱蔓延,几乎要让他在这春日暖阳下打起寒颤。
那队“溃兵”身上种种不合常理的细节,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拼接,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一支训练有素、伪装精良、极可能来自关外的精锐探子小队,已然混入了洛阳城!
这个发现,其严重性远超与牛金星的内部倾轧。
牛金星再如何排挤打压,终究是内部权力之争,其目的在于争宠和固权,而非彻底毁灭。
但这支潜在的敌方探子,其目标很可能是颠覆、是破坏、是里应外合,是要将这座刚刚易主、根基未稳的雄城,连同城内的数十万军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必须查清他们的底细和目的!”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苏俊朗的神经。
然而,他面临的困境是空前的。
他手中并无实权,无法调动军队直接抓人审讯;牛金星一党正虎视眈眈,巴不得他出错,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被扣上“构陷忠良”、“扰乱治安”的帽子;直接向李自成或刘宗敏汇报?
仅凭一些“口音可疑”、“动作怪异”的推测,缺乏实证,在那两位更相信刀把子的枭雄面前,分量太轻,甚至可能被斥为“疑神疑鬼”。
常规路径走不通,那就用非常规的手段!
苏俊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没有返回喧嚣的王府区域,而是脚步一拐,径直走向了那座被高墙环绕、依旧发出低沉轰鸣的“闯字第一军工坊”。
此刻,这座他倾注心血打造的科技堡垒,不仅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更成为了他应对这场突如其来危机的唯一依仗。
回到相对安全的实验室核心区域,他立刻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下了以赵铁柱(二狗子)为首的、最早跟随他、绝对忠诚的几名技术小队核心成员。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苏俊朗面色凝重,压低声音,将自己发现的可疑迹象和惊人推测简要告知了几人。
赵铁柱等人闻言,无不色变,他们虽多是工匠出身,但也深知“鞑子探子”意味着什么,那是比官军更加凶残可怕的敌人。
“军师,您下令吧!
咱们该怎么办?
要不…俺带几个弟兄,趁夜摸进去,把那几个撮鸟捆了来严刑拷打!”
赵铁柱眼露凶光,捏紧了拳头。
“不可!”
苏俊朗立刻否决,
“对方绝非庸手,打草惊蛇反而坏事。
我们没有证据,贸然动手,牛金星那边立刻就会发难。
我们必须拿到真凭实据!”
他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琳琅满目却又显得杂乱的各种材料、半成品和工具,大脑飞速运转。
现代刑侦技术的碎片化知识,与这个时代有限的物资条件,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组合。
“常规方法不行,我们就用我们的‘法子’来!”
苏俊朗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种属于技术人员的偏执和创造力被危机彻底激发,
“他们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优势!”
他立刻开始下达指令,利用手头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紧急制作几样简陋却可能发挥奇效的“监控”装置。
第一项:土法“窃听器”。
“大锤,你手艺最巧!”
苏俊朗拉过铁匠鲁大锤,拿起一根打磨得极其光滑、内壁中空的细长紫铜管(原本是准备用于某种精密仪器的导流管),又找来一个肚大口小的陶罐。
“把这铜管一端小心嵌入陶罐底部,密封务必严实,不能漏气!
另一端留出足够长度,要能远远伸到墙根。”
他解释着原理:
“这铜管能将远处的细微声波传导至陶罐,罐子如同共鸣腔,能将声音放大。
虽不能清晰辨字,但足以捕捉到屋内人声的大致动静和异常响动!”
这是最原始的“听瓮”或“隔墙耳”的升级版,利用了声学传导和放大原理。
第二项:气味“追踪剂”。
他转向负责管理一些稀奇古怪材料的学徒:
“我记得上次提炼‘蒜精’时,得到一种副产品,气味极其浓烈刺鼻,且粘附性极强,不易挥发?”
学徒很快找来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一股类似臭鼬混合了腐烂洋葱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众人纷纷掩鼻。
“就是它!”
苏俊朗眼睛一亮,
“取少量,用蜂蜡和油脂混合,做成极小的蜡丸,要能轻易捏碎粘附。”
他又对赵铁柱吩咐:
“二狗子,你去寻一只嗅觉最灵敏的猎犬或土狗,要绝对听话的,这几日就用肉食伴着这气味喂它,让它牢牢记住这味道!”
第三项:简易“夜视”与潜行装备。
他让人找来最深色的粗布,浸泡在浓茶和某些树皮汁液中反复染色,制成近乎纯黑的夜行衣。
又让玻璃匠尝试打磨一些弧度较大的凸透镜片,虽然无法真正夜视,但能在微弱星光下汇聚更多光线,略微改善视野。
还准备了软底布鞋和包裹工具用的厚绒布,以最大限度减少行动时的声响。
一切准备都在高度保密和紧张中进行。
夜幕降临,洛阳城渐渐沉寂下来,只有更夫的打更声和远处军营隐约的刁斗声传来。
行动开始。
赵铁柱亲自带队,挑选了三名身手最敏捷、心思最细密的队员,换上黑衣,带上装备,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夜色。
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巧妙地避开了巡夜的闯军哨卡(牛金星的人主要监视白天工坊的物料往来,夜间警戒反而松懈),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城东那座废弃的砖窑厂附近。
根据苏俊朗白天的安排,那队可疑的“溃兵”被暂时安置在砖窑厂旁一排破烂的窝棚里,外围只有两名闯军辅兵象征性地看守,早已抱着长矛打起了瞌睡。
一名队员如同灵猫般贴近窝棚,屏住呼吸,用匕首在土坯墙根下小心翼翼地挖开一个小洞,将那根连接着陶罐共鸣腔的紫铜管缓缓插入,然后将陶罐深埋入外侧的土中,做好伪装。
另一个队员则利用阴影,远远地用自制的、加了配重块的简易抛索,将一枚散发着微弱臭气的蜡丸,精准地弹到了其中一名疑似头目、白天被重点标记的汉子所住的窝棚门帘上,蜡丸碎裂,微量的恶臭油脂沾在了粗布上,气味虽极淡,人鼻难以察觉,却足以成为追踪犬的明确信标。
整个安装过程有惊无险,完成后,几人迅速撤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接下来的两日,监控悄然进行。
被偷偷喂食了特殊气味食物的土狗,被赵铁柱牵着,在远离砖窑厂的地方进行了几次辨认训练,效果出奇的好,那狗对那股恶臭表现得异常兴奋和专注。
而藏在窝棚外的“窃听陶罐”也传来了断续的信息。
赵铁柱轮流派人潜伏在附近,将耳朵贴在埋于地下的陶罐口,努力分辨着里面模糊的对话。
大部分时间是沉默,偶尔有几句汉语,内容多是抱怨伙食、装作打听出路,演技逼真。
但在一个深夜,窃听者听到了一段压得极低、却因情绪激动而略微提高的对话:
“…贝勒爷…已在…”
“…沈阳…消息…至…”
“…耐心…等信号…”
其中夹杂着几个短促、古怪的音节,窃听者学不来,但牢牢记住。
回来后学给苏俊朗听,苏俊朗虽不懂满语,但“贝勒”、“沈阳”这几个关键词的发音,结合前世零星的历史记忆,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是满语!
他们来自沈阳(盛京)!
是清廷的探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气味追踪也取得了突破。
在第二个深夜,那只经过特训的土狗突然变得极其躁动,向着城北方向低吠。
赵铁柱立刻带人跟上,远远尾随。
只见白天被标记的那个目标汉子,果然趁着夜色溜出窝棚,如同幽灵般在街巷中穿行,最终在城西北角一处因战乱而荒废、传闻闹鬼的豪绅宅院外停下脚步。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后,迅速在门廊一角的一根柱子上,用匕首刻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类似箭头与波浪的组合),随即迅速离去。
赵铁柱等人不敢靠得太近,记下位置和符号后,立刻撤回。
所有的信息碎片,迅速汇总到苏俊朗这里。
窃听到的满语关键词、深夜秘密联络、留下的诡异标记…这一切,如同散落的拼图,瞬间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了一起!
苏俊朗站在实验室的油灯下,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手中那份画着奇怪符号的纸片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地,对紧张等待的赵铁柱等人说道,声音因震惊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基本可以确定了…不是明朝的细作…”
“是建奴!
是关外来的鞑子奸细!”
一股远比面对牛金星时更加冰冷、更加真实的寒意,如同一条毒蛇,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危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迫近,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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