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番话能安抚旁人，却骗不过田耕荣、马文京等人。
谁又看不明白？
真以为我们不知情？
田耕荣、马文京等将领心知肚明：荣奇并无把握，此刻所言，不过是为了稳定人心。
“都督，即便能守，又能守到几时？照此下去，形势只怕越来越糟。”
正因看清现实，他们更想知道荣奇真正的打算。局面已十分凶险，究竟该如何突围？
都督，是否已有退路？
这是田耕荣、马文京等人最想知道的答案。
总不能你独自逃生，却不顾弟兄们的性命吧？
这如何说得过去！
荣奇无言以对。
你们以为，我真有出路吗？
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如果有别的路可走，我还会留在此地吗？
假如荣奇真有后路，他早就溜之大吉了，怎可能还守在这里？
“唉，各位，本都督也是无可奈何。眼下的局势已无退路，我们只能接受现实，所以……”荣奇说到这里，略作停顿，又一脸无奈地接道：“诸位，再坚持坚持吧！”
坚持？
怎么坚持？
荣奇一再推脱，反倒让田耕荣、马文京等人心生猜疑，觉得他肯定藏了什么退路。
但此时不便翻脸，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
于是二人不再追问，反而附和道：“是是是，都督说的是，末将明白。”
离开州牧府后，田耕荣与马文京马上凑在一起低声商议。
“都督这反应不对劲。”
“没错，他肯定有后手，只是不愿告诉我们。绝不能让他一个人逃了。”
荣奇一向善于狡兔三窟，部下早已不信他会没有退路，反而一口咬定他必有安排。
若荣奇得知，怕是会大呼冤枉。
我要真有退路，早就跑了，何必留在这里？
可惜如今没人相信。
谁让他平时机关算尽，给部下留下这样的印象。如今众将一致认为他藏着后路。
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唉，实在怨不得别人。
荣奇这边焦头烂额，不知前路何在，而他的部下已在悄悄另寻出路。田耕荣与马文京私下频繁联络，反复商议。
到底该怎么办？
是继续抵抗，还是投降？
这个问题被二人一再提起，争执不下，是投是守，难以决断。
“若是降了，我们会有好结果吗？”
田耕荣满心忧虑，觉得一旦投降，便如砧板之肉，再无退路。
“有没有好结果我不知道，但再这样硬撑下去，只怕我们要被手下的兵捆起来献出去。”马文京却很干脆，一杯酒下肚，把话挑明了说。
田耕荣闻言，赶紧往外瞧了瞧，才转过身低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临淄这地方向来排外，我们身为中央军，城里的世家大族不信任我们，百姓也对我们极其敌视，简直是里外不是人。你觉得我们还能撑多久？”
马文京和田耕荣不同，他身为守城大将，对形势看得很清楚，也不愿遮掩，干脆把话挑明。
说起来，我们究竟能撑多久？
别人怎么想马文京不知道，但他自己明白，撑不了太久了。
临淄城如今就像个 ** 桶，只差一个点火的人。可这个人是谁？没人说得准。
马文京心里清楚，再拖下去必定要出大事，所以他对田耕荣也不绕弯子，反复把话说明白。
“现在就差有人来点火了。万一真出事，恐怕我们手下的兵转眼就会把我们卖了。”
田耕荣一听这话，脸色接连变化，压低声音问道：“不至于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那可是中央军，怎么可能投降？”
马文京长叹一声，说道：“按常理是不会，但现在汉军宣传说，只要投降就从轻发落，关键是还能分到田地。”
“什么？”田耕荣大吃一惊，满脸不可置信。
马文京没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说道：“这对那些大头兵来说，难道不是天大的 ** 吗？”
他接着抱怨道：“中央军又怎样？也分亲疏远近。十二卫禁军待遇才好，我们虽也是中央军，哪有那样的待遇？而且就算是十二卫禁军，待遇恐怕也比不上汉军那边的政策。”
中央军又如何？和十二卫禁军一比，待遇差远了。关键是现在连十二卫禁军的待遇也大不如前。
上面的人哪管下面死活，能捞就捞。只有死心塌地跟着主官的才能吃上肉。要是站错队，就别指望什么待遇了。
田耕荣越听越心惊，目光惊恐地低语：“马大哥，你这是……”
“别别别，别这么看我。我绝对没有勾结敌军，是手下一个兵告诉我的。我以前帮过他，他就来提醒我，让我早作打算。”
马文京连忙为自己辩解，再三强调这些消息是手下士兵透露的，自己与敌军绝无勾结。
田耕荣当然不肯轻信，但他也明白马文京并非胡言。眼下的局势确实已败坏至极，中央军八万人里，至少半数不愿再战。
至于荣奇麾下的嫡系部队，他们还有几分战力，几分斗志，都成了未知数。
总而言之，情势已相当危急。
…………
徐州，下邳。
安云天抵达的消息，很快就呈报到了徐州州牧万无量的面前。
万无量闻讯，脸色骤然一变——这意味着青州的情况恐怕已十分不妙。
果然，安云天与他交谈之后，传来的消息更加严峻。
安云天也补充说明，如今青州局势极差，应转为重点防御，而非继续派兵支援。
“青州局势混沌，依我看，多半已经全失。眼下首要之务是加强防备，而不是考虑主动出击。不知万大人认为如何？”
万无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安云天，暗忖：就你这副模样……可曾与敌军真正交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安大人，你就这样撤了？”
“什么叫‘我就这样撤了’？”
安云天脸色微沉，眼中掠过一丝不满，但终究按捺下来，接着叹息道：“万大人，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他又何尝不想坚守？只是敌军太过狡诈。
万无量却不以为意，反而提醒安云天：这样的局面，实在不好向上禀报。
“安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青州如今情况究竟如何，你我皆不清楚。若真这样报上去，你觉得合适吗？”
安云天当然知道不妥，因此才想拉上万无量一同承担。他正思索如何说服对方，却见有人匆匆入内，附在万无量耳边低语。
万无量的神色接连数变，安云天察觉有异，立即询问：“万大人，出什么事了？”
“幽州军来了，是从海上来的。看来他们撤得很快。”万无量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地说道。
“幽州军撤了？东莱水师也跟来了？”安云天闻言心头一松，这岂不是天助我也？若连幽州军与东莱水师都已撤离，青州必已失守。
“没错，他们一同抵达。看来青州那边，确实已经无望了。”万无量点了点头，已确信青州彻底沦陷。
安云天灵机一动，向万无量提议：“万大人，既然这样，不如请公孙大人一同参与？”
三位州牧联名上书，应当足以应付了。
青州四十万大军覆灭，必定无力防守，即便局势略有出入，也改变不了大局。如实呈报才是明智之举，难道还能谎称青州仍在抵抗不成？
青州还有谁能支撑局面？
荣奇、史文恭必然已战死沙场，青州境内已无人能抵挡汉军。关于如何汇报战况，难道还需要再商议吗？
……
公孙琦？
确实，仅凭我与安云天二人，恐怕难以承担全部责任。
但若加上公孙琦，两位失利的州牧共同分担，局面就大不相同了。
万无量素来谨慎，唯恐遭到陛下严斥，甚至招来无妄之灾。
若有公孙琦与安云天两位败军之将挡在前面，陛下自然会重点斥责他们。
正是此理。
万无量心下稍安。
“安大人此计甚妙……”
他赞许了安云天的提议，随即吩咐亲信：“速请公孙大人前来下邳！”
“遵命！”
亲信不敢耽搁，立即前去安排。
安云天见事已定局，便提议道：“万大人，我们是否该商议如何呈报？其中责任归属还需斟酌。”
“安大人有何高见？”
万无量心知肚明，却故意反问，想听听对方如何布局。
“依下官之见……史大人与荣都督素有嫌隙，在战略部署上争执不休。下官居中调停，本欲缓和双方矛盾。”
“不料汉军狡诈，竟派奇兵深入青州腹地。下官被迫回师驰援，谁知这一走……唉，竟酿成大祸！”
安云天先将败因归于史文恭与荣奇的内斗，再强调自己的调停之功，最后将离防御守归咎于汉军的诡计，言外之意皆是他人之过。
万无量默然不语，心中暗忖：此子当真厚颜，竟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但他转念一想，死人也无需维护。
况且史文恭平日嚣张跋扈，与邻为恶实非善类。
思忖片刻后，万无量觉得最大的责任可以推到史文恭头上——正是此人行事不当，才导致战事失利。
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配合。
他与主帅荣奇产生矛盾，正因如此才招致兵败。
若非史文恭如此不配合，也不至于败得这么迅速、这么惨重。一切都要怪史文恭。
见万无量一直沉默，安云天试探着问：“万大人，您意下如何？”
别不说话啊，总得表个态。
万无量这态度，让安云天心里没底。
难道我这么说，您不满意？
若真不满意，也无妨。
那请您说说看。
“安大人，你作为亲历者所言，自然值得参考，关键就看安大人如何把握分寸了。”万无量没有明说，只是暗示对方要注意言辞。
可以推卸责任，但不能全推给史文恭。
若把罪责全归于他，皇上会信吗？
无论如何，你也得担一些责任，否则说不过去。
“是是是，您说得对，确实如此。”安云天不傻，立即听出话中深意，顿时笑容满面。
他原本担心万无量不认同，执意与他争执，那事情就棘手了。但既然万无量松口，情况便不同了。
显然，他已稳操胜券，无需再忧虑。
待公孙琦抵达后，再一起商议，便可正式上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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