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在她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如同凋零的圣洁之花。那双曾经清澈如夏日晴空的蓝色眼眸，此刻空洞地望向残破的教堂穹顶，失去了所有神采。她最后的微笑，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一丝释然，凝固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成为凯尔眼中唯一、却也是最残酷的景象。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在瞬间凝固。
凯尔半跪在她身旁，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指尖距离那柄夺走她生命的匕首只有寸许，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他灰色的眼眸剧烈地颤动着，冰封的湖面之下，是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岩浆。十年筑起的心防，十年磨砺的冷酷，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诞的死亡，砸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不是死于他的复仇之手，不是死于亡灵军团的利爪，而是死于……她曾经同伴的误击？为了救另一个无辜者？
荒谬！
讽刺！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愤怒、以及某种被背叛般绝望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窒息。他以为早已死去的情感，原来只是被深埋，此刻被艾莉亚温热的鲜血彻底浇灌，破土而出，长成了狰狞的复仇之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凯尔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暴戾，仿佛濒死野兽的哀嚎，又似深渊恶魔挣脱束缚的怒号！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震得整个残破的教堂簌簌发抖，连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都为之紊乱！
以他为中心，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时刻的、恐怖至极的寂灭能量，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灰色的能量波纹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上的碎石、尸骸、乃至散落的武器，都在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尘埃！离得稍近的几个低阶亡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魂火瞬间熄灭，骨架崩解，湮灭于无形！
凯尔猛地站起身！他周身的灰色法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仿佛被无形的风暴包裹。他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之色，那双深灰色的眼眸中，所有的理性、所有的克制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纯粹的、要将眼前一切生灵都拖入毁灭深渊的疯狂黑暗！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死亡射线，扫过瘫软在地、吓得失禁的汉斯神官，扫过那些残存的、因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而瑟瑟发抖、连武器都握不住的守军。
“你们……”他的声音沙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意，“……都……要……给……她……陪葬！！！”
最后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
复仇的目标已经模糊，清算的意义已然扭曲。此刻充斥他内心的，只有毁灭！将眼前所有活物，连同这座承载了太多虚伪与背叛的学院，一同拖入永恒的寂灭！
他不再需要亡灵军团的缓慢推进，不再需要任何战术。他要亲手，用最直接、最狂暴的方式，宣泄这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暴怒！
凯尔双臂猛然张开，仰面向天！他周身澎湃的寂灭能量如同受到召唤，疯狂地向着他头顶上空汇聚！教堂内残存的死亡气息、战场上逸散的灵魂碎片、甚至那些刚刚死去的守军还未完全消散的生命能量，都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强行抽取，融入其中！
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深灰色的能量漩涡，在教堂穹顶的破洞下方迅速形成！漩涡中心深邃如渊，仿佛连接着宇宙的终极虚无，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与毁灭波动！天空中的光线都被扭曲吞噬，整个教堂内部迅速黯淡下来，只有那灰色的漩涡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幽冥……风暴……”
凯尔低沉地吟诵出这四个字，声音仿佛来自九幽之下。这是他传承自寂灭者莫迪凯的至高禁咒之一，以自身寂灭本源为引，沟通亡灵界深处的毁灭之力，降下湮灭一切的死亡风暴！此术一旦施展，不仅会抽干施法者大半魔力，更会对其灵魂造成巨大负担，甚至可能引动亡灵界深处不可控的存在反噬！若非极致的愤怒与悲痛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绝不会轻易动用此等禁忌之术！
“阻止他！快阻止他！”祭坛方向，那名重伤的圣骑士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感受到了那股正在凝聚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幸存的几名法师和神官拼尽最后力气，试图凝聚圣光或元素法术攻击凯尔，但他们的攻击在触及凯尔周身那层浓郁的寂灭力场时，就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瞬间蒸发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太迟了！
灰色的漩涡已经膨胀到足以覆盖半个教堂大厅！漩涡之中，开始有无数扭曲的、发出凄厉哀嚎的怨魂虚影浮现，那是被强行抽取并融入风暴的亡者残念！一道道灰黑色的闪电在漩涡边缘窜动，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凯尔眼中最后一丝人性彻底湮灭，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意志。他张开的手臂猛然向下一压！
“降临吧！！！”
轰隆隆隆——！！！
灰色的死亡风暴，如同决堤的冥河，从漩涡中心倾泻而下！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冲击，而是蕴含着“寂灭”法则本源的湮灭之力！风暴所过之处，一切存在都被无情地分解、抹除！
坚固的教堂墙壁如同沙堡般坍塌融化！精美的浮雕、彩绘的玻璃、神圣的雕像，在风暴中瞬间化为乌有！地面被层层削平，露出下方的地基！残存的守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在风暴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连灵魂残片都被风暴吞噬，成为壮大风暴的养料！
汉斯神官惊恐地看着风暴向自己席卷而来，他想求饶，想忏悔，但声音被风暴的呼啸彻底淹没。下一秒，他的身体连同他肮脏的灵魂，一同被灰色的洪流吞噬，彻底消失。
风暴无情地蔓延，吞噬着一切！祭坛上残存的圣光结界如同脆弱的蛋壳，在风暴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坚持了不到三息便轰然破碎！躲在祭坛后的最后几名守军，连同那座象征着学院信仰核心的圣光祭坛本身，一同被风暴碾碎、湮灭！
整个艾瑞多尔皇家魔法学院的核心——圣光大教堂，在这毁灭性的幽冥风暴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高大的穹顶彻底坍塌，巨大的石柱断裂倾颓！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摧毁，更是法则层面的抹除！这片土地上的生机被彻底剥夺，未来数百年都将化为一片死寂的荒土！
凯尔站立在风暴的中心，灰色的长发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狂舞。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看着这座承载了他少年时光、也埋葬了他所有希望的学院走向终结。暴怒之后，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空虚感蔓延开来。复仇的快意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事皆休的寂寥。
当最后一块砖石被风暴湮灭，当教堂彻底化为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深坑时，幽冥风暴才渐渐平息。灰色的能量缓缓消散，露出了一片绝对的死寂之地。除了凯尔和他麾下那些没有生命的亡灵，这里再无任何活物存在。
亡灵军团静静地伫立在深坑边缘，魂火闪烁，无声地表达着对君主力量的敬畏。
凯尔缓缓放下手臂，周身的恐怖能量波动逐渐收敛。他低下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空地——那里，原本躺着艾莉亚尸体的地方，此刻也已空无一物。连同她的身体，一同被幽冥风暴……抹除了。
连最后的遗骸，都没能留下。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在他空洞的心腔里反复刮擦。
他静静地站着，良久，良久。暴怒的浪潮退去后，留下的是一片更加荒芜的内心废墟。他完成了复仇，毁灭了仇敌，踏平了学院。但……然后呢？
艾莉亚死了。那个曾给过他一丝微光的女孩，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赢了这场战争，却仿佛……输掉了一切。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片死寂的废墟，灰色的眼眸望向远方灰暗的天空。
该离开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下一站，将是王都，是光明教会的核心……以及，那最终的真相与清算。
但此刻，他只想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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