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劝降的叫嚣被萧惊寒一箭射毁,换来的是更加疯狂暴烈的攻城。
云州城墙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无数胡骑的冲击下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倾覆。箭矢的尖啸、兵刃的碰撞、垂死的哀嚎、城墙砖石崩裂的巨响,交织成一曲血腥的死亡乐章。
萧惊寒如同磐石般钉在城头,剑锋所指,必有胡人毙命。他的存在是旗帜、是军魂,硬生生扛住了胡人一波强似一波的攻势。但所有人都清楚,个人的勇武在战争的残酷面前不值一提。城内的物资在飞速消耗,士兵伤亡惨重,士气如同即将紧绷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
苏清辞在伤兵营与城头之间奔波,亲眼目睹了惨烈的伤亡和日益严峻的形势。她知道,前线需要萧惊寒需要每一个能拿得起武器的士兵。而后方这乱作一团却关乎存亡的粮草调度、伤员的安置、民心的稳定,必须有人站出来!
不能再仅仅局限于救治伤兵了,必须将有限的人力物力,发挥出最大的效能。
在一次胡人攻势稍歇的间隙,苏清辞不顾危险,快步登上城头,找到了满身血污、正抓紧时间啃着干粮的萧惊寒。
“惊寒,”她声音急促却无比清晰,“城头离不开你,但后方粮草、伤员、民众调度已经出现混乱。长此以往,不能胡人破城,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萧惊寒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后方吃紧?但眼下他分身乏术。“清辞,你的意思是?”
“让我来!”苏清辞目光坚定,“我来负责统筹后方一切非战事事宜!粮草分配、伤员救治、民众调度、城内治安,全部交给我!你只需告诉我,你需要什么,需要多少,何时要!我必在时限内,将物资人手送到位!”
萧惊寒深深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脸上沾着灰烬和血点,衣衫不再整洁,但那双眸子却亮的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破釜沉舟的决断力和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他想起她管理绣坊的井井有条,想起她一路北上的机智果敢。
此刻,他别无选择,也无比信任。
“好!”萧惊寒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塞入苏清辞手中,“这是我的令牌,见此牌如见我!后方一切,交由你全权处置!赵铎重伤,我让副将孙斌及其麾下一队亲兵听你调遣,维持秩序,若有不服调度、趁乱滋事者,可先斩后奏!”
“明白!”苏清辞紧紧握住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令牌,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她丝毫没有耽搁,转身快步下了城头。
回到临时设在帅府后院的“指挥中心”,苏清辞立刻展现出了惊人的管理才能。她并非盲目发号施令,而是首先进行快速而精准的摸底。
她让春桃带着几个识字的妇人,迅速清点城内所有粮仓、药铺的现存物资,分类造册;让孙斌带人统计可用的民众、青壮数量,以及城内空置房屋、可用于安置伤员的地点。
不过一个时辰,一份清晰的物资人力清单便摆在了她面前。情况不容乐观:存粮最多支撑十日,伤药更是紧缺,民众因恐慌和伤亡,组织度极差。
苏清辞站在一张临时拼凑的云州城简图前,目光锐利,开始下达一条条清晰具体的指令:
“粮食实行配给制!守城将士优先保障饱腹,其次是伤兵,再次是协助守城的青壮,最后是普通百姓!每日定量发放,由孙将军派人监督,杜绝克扣和浪费!组织妇孺,将城内所有能吃的野菜、树皮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伤兵分区管理!轻伤员简单包扎后,能动的协助搬运物资或简单警戒;重伤员集中到几个大院落,由有经验的医官和妇人集中照料!所有用过的绷带,集中煮沸消毒后重复使用!药材优先供给重伤员和前线急需!”
“民众重新编组!以街坊为单位,每坊设一坊长,负责组织本坊青壮,轮流上城协助运送物资、抢修工事!表现优异者,家属可获得额外口粮!畏缩不前者,严惩不贷!同时,组织巡逻队,日夜巡查,严防奸细和趁火打劫之徒!”
“设立集中炊事点!将有限的口粮统一烹煮,按份额分发,减少分散做饭的燃料消耗和混乱!”
她的命令条理分明,环环相扣,既考虑了战时急需,又兼顾了公平和可持续性。孙斌起初还对这位“王妃”持观望态度,但见她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不由得心生敬佩,严格执行不误。
令牌的作用立竿见影。有了靖安王的绝对授权,苏清辞的指令得以畅通无阻地执行下去。混乱的后方开始迅速变得有序起来:运粮的队伍不再盲目拥挤,伤兵得到了更有效率的安置,民众们被组织起来,不再是乌合之众,城内治安也大为好转。
苏清辞本人更是身先士卒。她不是在伤兵营亲手为伤员清洗伤口、喂药,就是在粮仓监督发放,或是在城下指挥民众运送守城器械。她沉着冷静的身影,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安抚着人心。许多百姓和士兵都认得这位“护国女先生”,看到她亲自坐镇后方,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连续几天几夜,苏清辞几乎未曾合眼。疲惫到了极点,她就靠在墙角眯一会儿,稍有动静立刻惊醒。她的脸庞消瘦下去,但眼神却愈发清澈坚定。
在她的统筹下,云州城这台濒临散架的战斗机器,后方的齿轮被重新润滑、紧固,虽然依旧艰难,却顽强地支撑着前线的血战。萧惊寒得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守城,不再为后方琐事分心。
然而,苏清辞清楚,这一切都建立在存粮和物资还能支撑的基础上。她看着每日飞速消耗的账册,心中的忧虑一日重过一日。胡人的围困不知何时能解,朝廷的援军杳无音信。
云州城,还能撑多久?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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