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灌入胸腔,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浊气,却也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刺痛感。
萧惊寒手持那面依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墨鹰旗,屹立于北城墙的坍塌处,如同礁石般稳住身后陆续涌出的残兵。苏清辞紧挨在他身侧,手中紧握着一柄卷刃的腰刀,目光急扫,清点着人数。
不足三百人。
这便是云州城浴血奋战十余日后,仅存的可战之力。
个个带伤,衣衫褴褛,疲惫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但他们的眼睛,在墨鹰旗幽光的映照下,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是这面旗帜,将他们从绝望的泥潭中拉出,赋予了他们方向。
“王爷!胡人反应过来了!追兵上来了!”负责断后的墨离疾奔而来,语气急促。
身后远处,胡人的火把如同蔓延的鬼火,嘈杂的呼喝声和马蹄声正迅速逼近。突围的突然性已然消失,他们虽然冲出了最密集的包围圈,但依然身处险境,城外是开阔地,若被胡骑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萧惊寒脸色沉静如水,他看了一眼手中光芒渐弱的战旗,又望向东北方漆黑一片的荒野。按照苏清辞之前的研究,那边有一片名为“鬼见愁”的复杂丘陵地带,或许可以暂避一时,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能否在胡骑追上前抵达,仍是未知数。
“还能动的,互相搀扶!向东北方向,进丘陵!”萧惊寒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孙斌,带你的人护住两翼!墨离,随我断后!”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残存的人们咬紧牙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相互支撑着,踉跄着冲下城墙废墟,没入城外的黑暗之中。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几乎能映照出他们狼狈的身影。
绝望的情绪,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悄然蔓延。
苏清辞搀扶着一名腿部受伤的士兵,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她回头望去,胡人骑兵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出了城墙缺口,狼群般扑杀过来。萧惊寒和墨离率领着最后几十名尚有体力的士兵,返身结阵,试图阻挡,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螳臂当车。
难道,好不容易冲出来,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春桃还在昏迷,地窖里的百姓……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号角声,陡然从东北方向的黑暗中响起!这号角声不同于胡人的尖锐凄厉,而是充满了厚重与力量,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号角连绵,如同沉雷滚过天际!
所有正在逃亡和追击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东北方的地平线上,骤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初时如繁星点点,随即迅速蔓延,化作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火光照耀下,一面面玄色的大靖战旗迎风招展,旗帜上绣着的不是墨鹰,而是蟠龙!是皇旗!
“是……是我们的援军!朝廷的援军到了!!”一名眼尖的老兵率先嘶声呐喊,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形。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大地开始轻微震动,那是成千上万匹战马同时奔腾带来的威势!如林的刀枪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一支军容严整、杀气冲天的铁骑洪流,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神兵,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向着云州城外的胡军侧翼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为首一员大将,银甲白袍,手持长枪,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坚毅与怒焰,正是奉旨出征、日夜兼程赶来的三皇子——萧景澜!
“靖安王叔!景澜来迟!众将士,随我杀敌!踏平胡虏!”萧景澜的声音清越激昂,穿透战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大靖将士的耳中!
希望,如同溃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绝望!
“援军!是援军!”
“三皇子殿下来了!”
“杀回去!报仇雪恨!”
原本踉跄逃亡的残兵们,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纷纷转身,发出震天的怒吼,跟随着援军的方向,反身杀向追兵!
萧惊寒看着那支如同天降的神兵,看着一马当先的萧景澜,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他强行撑住,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精光!
他举起卷刃的长剑,声音如同虎啸龙吟:“天佑大靖!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到了!随本王杀回去,里应外合,歼灭胡虏!”
“杀——!”
局势瞬间逆转!
胡人追兵完全没料到侧翼会突然杀出如此庞大的一支生力军,顿时阵脚大乱。
萧景澜率领的援军是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装备精良,士气如虹,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轻易地切入了胡人混乱的阵营。
而萧惊寒率领的残兵,虽然疲惫,却怀着滔天的恨意和绝地逢生的激愤,从内部发起了决死的反扑。他们熟悉地形,作战经验丰富,专找胡人的薄弱处猛攻。
内外夹击之下,胡人大军顷刻间陷入了崩溃的边缘。首尾不能相顾,指挥系统失灵,士兵们惊恐万分,狼狼狈逃窜。乌维王子试图收拢部队抵抗,但在大靖军队山呼海啸般的攻势下,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战斗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直持续到天光放亮。
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芒洒满战场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惨烈却也无比振奋的景象。
胡人的尸体铺满了原野,缴获的旗帜、兵器堆积如山。残余的胡骑丢盔弃甲,向着北方仓皇逃窜,萧景澜正派遣骑兵进行最后的追击清剿。
云州城,这座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城池,终于守住了!
萧惊寒拄着剑,站在城墙废墟上,望着城外正在肃清战场的援军,望着冉冉升起的旭日,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的玄甲早已破损不堪,浑身血迹干涸发黑,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苏清辞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她的脸上满是疲惫,却带着一种雨过天晴般的宁静。她轻轻握住他满是伤痕的手,低声道:“我们……赢了。”
萧惊寒反手握紧她冰凉的手指,目光从战场收回,落在她清瘦却坚毅的侧脸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劫后余生的感慨:“是啊,赢了。清辞,若无你……”
他的话未说完,但苏清辞明白。若无那面夜光绣旗,他们或许等不到援军到来的这一刻。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三皇子萧景澜一身征尘,快步登上废墟,来到二人面前。他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激战后的潮红,眼神明亮,对着萧惊寒郑重抱拳:“王叔!景澜奉父皇之命驰援,途中遭二皇兄……遭奸人屡屡阻挠,延误至今,让王叔和云州军民受苦了!景澜之罪!”他的语气充满了愧疚与愤怒。
萧惊寒扶住他:“殿下不必自责,奸佞当道,非你之过。你能及时赶到,解云州之围,便是天大的功劳!”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望向京城方向,“京城局势如何?”
萧景澜神色一凝,低声道:“父皇病重,朝局动荡。二皇兄把持部分兵权,我此次出兵,亦是力排众议……详情容后细禀。当务之急,是稳定云州,救治伤员。”
他的话,让萧惊寒和苏清辞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云州之围虽解,但京城的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
“春桃……地窖里的百姓……”苏清辞急切地看向萧景澜。
“苏先生放心!”萧景澜立刻道,“我部军医已随军进城,正在全力救治伤员!我这就派人去接应地窖中的百姓!”
听到这个消息,苏清辞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她看了一眼沐浴在朝阳中的残破城池,又看向身边历经生死、伤痕累累的萧惊寒。
最惨烈的战斗已经结束,但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然而,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希望还在,就有继续前行的勇气。
援军终至,战局逆转。笼罩在云州上空的死亡阴霾,终于被阳光和希望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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