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踏入“言叶”玩偶店。
店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又空洞，像是敲在琉璃上。
这声音一响，门外整条街的喧嚣瞬间被彻底隔绝。
店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暖黄色的射灯从货架夹缝里透出光。
空气里那股焚香、福尔马林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更重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高大的货架直抵天花板，上面摆满了各式人偶。
穿着华丽和服的公主、手持武士刀的少年、神情哀婉的西洋贵妇……它们被固定在底座上，罩在薄薄的玻璃罩里，在阴影中静立。
每个人偶都制作得过分逼真，皮肤的质感，发丝的光泽，衣物的褶皱，都堪称艺术品。
但最让人不舒服的，是那些人偶的脸。
无论材质是玻璃、树脂还是宝石，都透着一股异样的神采，让人感觉它们并非死物，而是在用一种冷漠的，审视的姿态，注视着踏入这片领地的每一个活人。
韩柚下意识抓紧了苏晓蔓的胳膊，用气声在团队频道里小声嘀咕。
“我的妈呀……我感觉这些娃娃都在看我，看得我后背直发毛。风吟，你那破仪器没报错吧？这地方比上次那个闹鬼的电影院还邪门！”
“我的仪器只分析数据，不负责感知。”风吟的声音在耳机里一如既往的平稳，“保持正常，我们是顾客。”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高大货架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似乎是被风铃声惊动了。
是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浅樱色和服，乌黑柔顺的长发没有任何装饰，安静地垂到腰间。
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没有血色的嘴唇。
少女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有客人，脚步在距离三人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肩膀向内瑟缩，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气息。
韩柚的社交牛逼症在这种时候总能发挥奇效。
她立刻松开苏晓蔓，脸上挂起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主动上前一步，语气轻快活泼。
“哇，你好呀！请问你是老板娘吗？你这里的娃娃也太漂亮了吧！都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吗？”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大跳，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鹿又退了半步。
她把头埋得更低，过了好几秒，才用一种细若蚊蝇的声音回答。
“是……是的……”
她的中文发音带着明显的日式口音，每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
自始至终，她都死死盯着自己和服的下摆，根本不敢抬起头。
“太厉害了！”
韩柚自来熟地走到一个货架前，指着一个穿着繁复洋装的bJd娃娃，故作夸张地赞叹。
“这个关节做得好精细啊！你看这蕾丝裙边，手工的吧？得花多少工夫啊！老板娘你手也太巧了！”
风吟没参与这场尬聊。
他的注意力快速而无声地扫过店内的每一个角落。
墙角与天花板的接缝处，货架顶端的阴影里，收银台下方……至少七个不同型号的微型摄像头。
其中三个是市面常见的安保摄像头，但另外四个，从镜头镀膜的反光和隐蔽的安装角度判断，是军用级别的针孔摄像头，具备夜视和热感应功能。
这家看似与世隔绝的小店，实际上处于无死角的严密监视之下。
他的注意最终落回收银台后方。
那里除了一个老旧的收银机，还摆放着一个燃着线香的铜制香炉，那股诡异的气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香炉旁的墙壁上，贴着几张用朱砂绘制的符咒，笔画古朴，但符咒内部的能量流动方式，与他之前破解的那些现代灵能陷阱，有着异曲同工的逻辑结构。
传统玄学与现代科技的结合。
木家的风格。
就在这时，那名少女——千鹤，似乎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微微抬起了头，大概是想看看这些奇怪的客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脸在店内慌乱地转了一圈，无意中，她的注意力与正在观察她的风吟撞在了一起。
仅仅一刹那的接触。
千鹤的身体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一颤！
她那张本就胆怯不安的脸上，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淹没。
那不是面对陌生人的羞涩，也不是害怕客人刁难的紧张，而是一种……看到了天敌，看到了死亡本身的惊骇。
她嘴唇哆嗦着，脸色在瞬间惨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会尖叫着逃跑，或者直接昏厥过去。
风吟心里咯噔一下。
这反应不对。
非常不对。
就算自己一行人是来调查的，身上带着装备，可能会有一些能量波动，但也不至于让一个诅咒源头产生如此剧烈的应激反应。
她的反应，不像是在看一个敌人，更像是在看一个……绝对无法反抗，会给她带来巨大痛苦的“怪物”。
“风吟，紧急情报！”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陈肖博士的声音突然从加密耳机中响起。
“林夕瑶刚刚通过总局的加密线路发来一份资料！她动用了她的权限，查了这家‘言叶’手工玩偶店的所有备案信息！”
风吟不动声色，将注意力从千鹤身上移开，假装在打量货架上的另一个娃娃。
耳机里，陈肖博士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
“这家店的工商注册法人代表，名叫‘佐藤千鹤’，十九岁，日本籍。三个月前通过‘特殊人才引进’计划来到本市。但是！店铺的实际控股方，是一家名为‘樱落文化发展’的公司，我刚查了，这家公司是木家旗下专门负责灰色产业的白手套之一！情报确认，这里就是木家在日式风情街设立的一个重要据点！”
风吟的瞳孔微微收缩。
佐藤千鹤……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柔弱可怜到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少女，就是那个能“言出法随”的恐怖诅咒的源头。
“她就是‘言咒娃娃’的制造者。”苏晓蔓冰冷的声音也在频道里响起。
“那还等什么？”韩柚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直接把她拿下！带回去好好‘审一审’，看她还敢不敢帮木家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
“不。”
风吟吐出了一个字，否决了韩柚的提议。
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到那个已经快把自己缩进墙角的少女身上。
她还在发抖，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张充满恐惧的小脸，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能面不改色地将活人手指缝合成诅咒娃娃的恶毒术士。
尤其是刚才那个眼神……
一个念头在风吟脑中成型，并且迅速压倒了其他所有推论。
他对着团队频道，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错了。她不仅仅是诅咒的源头……她，很可能也是一个被囚禁、被利用的受害者。一个比那些被做成娃娃的人，更悲惨的……活体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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