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朱红之梦的艰难起步
墨斗线绳的摆动停了三秒,林浩的手指还搭在终端确认键上。那根缠绕在按键外缘的线绳,像一道临时焊上去的保险锁,把系统弹出的红色警告框死在“实验协议未通过”状态。
他没松手。
苏芸站在三步外,没说话,也没看屏幕。她的指尖在工装口袋边缘蹭了一下,留下一道淡红印子——那是昨夜残留的朱砂,混着一点从发簪上刮下来的氧化铁粉末。她没解释,只是等。
控制台另一侧,鲁班系统的审批流程卡在第七级。工程组默认所有非结构参数为干扰项,着色实验被归类为L3风险,需双首席联署。林浩是总工,但苏芸不是工程序列。系统逻辑冰冷:文化输入不等于建筑标准。
林浩终于松开手,转而从腕表上解下那截青铜色机械表带。他把星图仪零件按进终端侧口,手动触发越权协议。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生物特征识别通过,权限等级:Ω。”
确认键亮了绿灯。
“实验范围限定在b区外墙一角,尺寸一比十模型,材料用量不超过0.3立方米。”他说,声音像在读操作手册,“打印路径用你昨天给的‘L-01’影像反推。”
苏芸点头,调出离线缓存。屏幕上,一段灰暗的早期打印记录开始播放。画面里,月壤层中浮现一条不规则的暗红带,像血管,又像裂痕。系统标注:【非标准文明输出】,元数据编号与某个尚未解码的月壤写入事件一致。
“路径锁定。”她输入坐标,“打印头预热,注入频率调制模块。”
赵铁柱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我再说一遍,没有稳定性数据,氧化铁在真空环境下可能引发晶格畸变。你们现在做的不是实验,是给结构埋雷。”
“那就让它炸。”苏芸按下启动键,“我们总得知道雷在哪。”
打印舱内,机械臂开始移动。第一层基底月壤均匀铺开,密度符合标准。第二层开始注入谐波参数,音叉4.37hz的基频被转换为微电流,导入打印头振动系统。苏芸盯着频谱仪,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甲骨文“赤”的笔画在玻璃上留下细微划痕。
林浩站在她身后半步,视线落在模型边缘。那里本该出现一道稳定的朱红色纹路,像上一章那道未完成的脉络。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颜色呢?”他问。
“还没到着色层。”苏芸调整参数,“等第三层,氧化铁微粒会随月壤同步沉积。”
机械臂继续作业。第三层启动,打印头喷嘴释放出掺杂氧化铁的月壤混合物。监控画面中,一道暗红色线条缓缓成形,起初清晰,边缘锐利。频谱仪显示声学耦合匹配度71.2%,比预估值高。
夏蝉突然出声:“茶盏反光有异。”
没人理她。
模型完成度达到83%时,强光照射下,表面朱红色泛出一层短暂虹彩,像油膜,又像极光。夏蝉用茶盏边缘反射光线,捕捉到那一瞬的光谱偏移,默默记下时间戳。
“打印完成。”系统提示音响起。
苏芸立刻调出全维度检测协议。颜色分布、密度梯度、应力值、声波响应——所有数据流涌入主控台。她放大表面微观图像,眉头慢慢皱起。
“不对。”
林浩凑近屏幕。模型表面的朱红色正在变淡,不是均匀褪色,而是从边缘开始出现蜂窝状剥蚀点,像是被什么啃过。红外扫描显示,材料结合力下降了42%。
“才过去四十七分钟。”赵铁柱的声音带着冷笑,“你们指望颜色能扛住月尘流?它连打印舱的空气循环都撑不住。”
苏芸没回应。她摘下手套,直接用手指按在模型表面褪色区域。指尖传来细微的颗粒脱落感,像沙,又像灰。她闭眼,感受着剥蚀的节奏——不是连续的,而是有周期性的停顿,像是被某种频率控制着。
她睁开眼,调出唐薇团队的月尘流动模型。对比时间轴,发现剥蚀速度与月尘沉降频率存在相位差,间隔约1.8秒,恰好是月震背景波的谐频间隙。
“不是化学反应。”她低声说,“是物理剥离。月尘流在特定频率下形成微涡旋,周期性冲击着色层表面。”
林浩看着她:“所以颜色没消失,是被一层层刮走了?”
“赤非失,乃隐。”她打开日志,手写备注,“待动而复现。”
赵铁柱嗤笑:“你现在写诗了?模型都快成筛子了。”
“那就换个环境。”苏芸调出外部暴露舱的控制界面,“把模型移出去,直接暴露在真实月面条件下。我要看它在自然尘流中的完整衰变曲线。”
“你疯了?”赵铁柱声音拔高,“那模型是唯一实验样本,出去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才真实。”她说,“我们不能在温室里测风暴。”
林浩沉默几秒,看向终端。系统警告弹出:外部暴露实验不可逆,设备损耗率97%。他没点确认,而是走到打印舱旁,伸手摸了摸模型表面。指腹沾上一点褪色的粉末,暗红,像干涸的血。
他想起母亲笔记里的那句:“色可固魂,非仅饰壁。”
魂要固,得先知道怎么散的。
“批准。”他说,“暴露舱开启,全程记录。”
机械臂将模型移入过渡舱,气密门关闭。外部舱门缓缓打开,月面低重力环境接入。监控画面切换为外置摄像头视角,模型静静地立在月壤平台上,背后是地球悬在天际,蓝白相间。
前三分钟,无变化。
第四分钟,月尘流开始接触模型表面。镜头放大,可见细微颗粒在着色层边缘形成旋涡,像微型龙卷。朱红色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剥蚀点迅速扩散。
苏芸盯着数据流,手指在桌面上划出“剥”字,又划掉,改成“隐”。
“记录频率响应。”她下令,“我要看每一轮尘流冲击时的声波反馈。”
系统接入陈锋部署的次声波拾音阵列。数据显示,每当尘流形成涡旋,都会产生一段极低频振动,频率4.35hz,接近音叉基频,但存在0.02hz的偏移。
“不是随机的。”她调出谐波分析图,“它在共振,但不是我们的频率。是反共振。”
林浩看着频谱图,突然问:“上次录音笔里的那段‘青铜刮冰’声,频率是多少?”
“4.37hz。”苏芸回答,“和音叉一致。”
“可尘流的剥离频率是4.35hz。”林浩盯着数据,“差0.02hz,刚好是相位抵消点。”
苏芸猛地抬头。
相位抵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外部环境在主动干扰他们的信号,像一台无形的干扰器,精准地破坏着色层的稳定性。
“不是月尘在剥蚀。”她低声说,“是有人不想让红色留下来。”
林浩没接话。他看向终端,越权操作的日志自动生成了一条批注,用宋体小五号字显示在角落:“格物未穷,而意已先动,此谓躐等。”
他没删。
苏芸已经开始调取下一阶段数据协议。她将模型暴露期间的所有尘流频率、声波反馈、材料衰变曲线全部导入分析模块,设定自动比对任务。屏幕上,一条新的假说正在成形:侵蚀非连续性化学反应,而是周期性物理剥离,驱动源为外部谐频干扰。
“我要重跑一遍打印参数。”她说,“下次,把音叉频率微调0.03hz,避开干扰带。”
“你确定?”林浩问,“万一调完更糟呢?”
“那就更糟。”她看着屏幕上那道几乎消失的红色,“但我们至少知道,它为什么消失。”
赵铁柱在频道里冷笑:“你们现在不是在搞建筑,是在跟空气斗法。”
“空气里有信号。”苏芸关掉通讯,“我们只是还没听清。”
林浩站在她身后,看着那道几乎褪尽的朱红。它曾经存在过,像一个梦的轮廓。现在梦醒了,但痕迹还在数据里。
他重新缠上墨斗线绳,一圈,两圈,绕在腕表外圈。线绳轻微晃动,频率与终端心跳监测同步。
苏芸调出下一轮实验框架,手指在“频率偏移”选项上悬停。
她按下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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