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圣殿偏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琉璃。
一侧,是刚刚经历了“星语者”信标信息冲击与奥克塔维娅残影显现所带来的、关乎世界存亡的沉重谜团与心灵震撼;另一侧,则是薇尔娜·灼鳞因天价“灵魂保险”和安保费用而发出的、撕心裂肺、充满现实铜臭味的破产哀嚎。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交织在一起的氛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与荒诞感。
莱昂·阿波卡利斯站在原地,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那柄再次陷入死寂的苍白骨锯上。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仿佛冰层下流动的暖意般的…灵魂回响?奥克塔维娅那破碎的、充满遗憾与嘱托的意念,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守护…平衡…阻止…‘它’…钥匙…在…”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信息量与责任。那个“它”究竟是什么?是“星语者”记录中提到的、眼瞳教派试图迎接的“终末”?是某种比虚无深渊更加恐怖的存在?“钥匙”又是指什么?在哪里?
这一切,与“星泪”的使命、“海歌”女神的沉寂、乃至他自身的命运,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巨大的疑问如同深海漩涡,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但额头上“星泪”印记传来的、温和却坚定的清凉感,一次次地抚平他内心的波澜,帮助他维持着冷静。他的眼眸深处,蔚蓝色的光芒流转,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容纳下整个星海的秘密与重量。
与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相比,薇尔娜那惊天动地的破产哭嚎,反而显得像是一出蹩脚的背景闹剧。
“…扔掉!必须扔掉!那是诅咒!是债务黑洞!是财务癌症!会传染的!”薇尔娜瘫坐在地,毫无形象地捶打着地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昂贵的制服沾满了灰尘也毫不在意,“…五百万金币年保费!还要亡灵君主亲卫队!把我卖了也付不起啊!莱昂!我的好合伙人!我的核心资产!你清醒一点!不能被亡灵的执念绑架啊!那是不健康的财务关系!是负资产!必须剥离!及时止损!呜哇啊啊啊…”
玛蒂尔达·铁心特使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即便是她这样见惯了大风大浪、以冷静无情着称的商会精英,也被薇尔娜这极致市侩又无比真实的反应给噎得不轻。她强忍着下令把这家伙扔出去的冲动,推了推单片眼镜,冰冷的目光扫过那柄骨锯和进入休眠的“星语者”,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风险评估与利益计算。
“…灼鳞联络官,闭嘴。”玛蒂尔达的声音如同冰刀,瞬间切断了薇尔娜的哭嚎,“…你的情绪化行为严重影响了对战略资产的评估与决策。”
她转向莱昂,语气迅速恢复到那种精准而高效的商业模式:“…莱昂阁下,情况确实超出了常规风险模型的预估范围。‘奥克塔维娅的遗物’(她谨慎地避开了‘骨锯’这个带有不祥意味的词)发生的异变,以及其与您产生的高度灵魂绑定迹象,意味着它已从‘普通战利品\/纪念品’转化为…‘高活性、高关联度、不可估值特殊伴生资产’。”
她语速飞快,显然在瞬间已经重新构建了一套逻辑:“…此类资产的处理,通常有两种方案。一,如灼鳞所说,进行风险剥离。但这可能对您(核心资产)的稳定性与情绪价值造成不可预测的负面影响,且剥离成本与后续可能引发的‘灵魂契约反噬’风险(根据古籍记载)同样高昂,性价比极低。”
薇尔娜听到“剥离成本高昂”,哭声瞬间小了一半,竖起耳朵。
玛蒂尔达继续道:“…二,进行战略性持有与风险对冲。商会可以启动‘特殊神秘资产最高级别保障基金’(需总部特批),为您和该遗物购买一份…定制化的‘灵魂绑定险’与‘超自然事件险’。保费确实惊人,但并非无法操作。我们可以通过将这部分成本计入您的‘战略合作价值摊销’、‘品牌无形资产增值’以及未来可能产生的、与该遗物相关的‘潜在收益提成’中进行分期对冲…”
她的话如同一连串复杂的金融咒语,听得格伦德尔和礁石女士目瞪口呆,却让薇尔娜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分期对冲?收益提成?”薇尔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擦脸,急切地追问,“…具体怎么操作?保费能谈折扣吗?能不能找几家保险公司竞标?或者让永霜宫和灰烬重生协会做个风险担保?他们的技术说不定能降低保费!”
玛蒂尔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方案细节需要与总部精算师团队详细测算。但目前,确保核心资产(莱昂)的稳定与意愿,是最高优先级。”她再次看向莱昂,“…阁下,您的意愿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莱昂身上。
莱昂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落在腰间的骨锯上。他没有丝毫犹豫:“…奥克塔维娅是我的战友,她的遗志与我同在。这柄骨锯,我会留下。无论代价。”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薇尔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没敢再哭嚎,只是抱着记账板开始疯狂计算“潜在收益提成”的可能性,试图自己说服自己。
玛蒂尔达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点了点头:“…明白。商会会全力支持您的决定。相关保险与保障流程我会立刻启动。”她立刻开始通过加密通讯器与总部联系。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呜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偏殿!墙壁上所有的探测法阵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发出尖锐的警报!
“…高强度空间扰动!来源…极近!就在圣殿上方!”礁石女士惊骇地看向天花板。
下一秒,偏殿中央的空地上方,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荡漾起来!一个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光的、椭圆形的幽蓝色空间裂隙被强行撕裂开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中一步踏出!
银灰色的贴身作战服勾勒出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月光般的银色短发一丝不苟,淡金色的、仿佛蕴含星云漩涡的眼眸冰冷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平台上那枚进入休眠的“星语者”信标上。正是去而复返的星穹帝国女军官——维兰瑟!
她的出现方式霸道而直接,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凌驾于在场所有科技与魔法之上的技术碾压感!
“…非法激活并试图占有帝国最高等级战略资产‘星语者’信标。检测到信标核心能量濒临枯竭,内部数据存在异常访问记录。”维兰瑟冰冷的目光扫过莱昂,尤其是在他额头的印记和腰间的骨锯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绝对的命令口吻,“…依据《星穹法典》遗产紧急回收条例第11条,现强制回收信标。所有阻拦行为视为对星穹帝国的敌对行动。”
她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抬手就向那休眠的信标凌空抓去!她的掌心射出一道凝练的银色光束,蕴含着强大的空间禁锢与牵引力!
“住手!”月咏者和礁石女士同时厉喝,潮汐之力涌动,试图阻挡那银色光束!
格伦德尔大师的法杖也顿地,一道柔和的蓝色屏障瞬间升起!
然而,星穹帝国的科技显然远超他们的理解。那银色光束如同无形般穿透了精灵的潮汐之力和格伦德尔的屏障,眼看就要抓住信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莱昂动了!
他甚至没有思考,完全是本能反应!额头的“星泪”印记爆发出璀璨的蓝光,他周身的空间微微扭曲,一步踏出,竟然后发先至,挡在了信标之前!同时,他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浩瀚而宁静的蔚蓝色星辉,轻轻点向了那道银色光束!
嗤——!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热水浇在冰上的消融声!
维兰瑟那无往不利的银色牵引光束,在接触到莱昂指尖那看似柔和、实则蕴含着至高秩序与净化之力的蓝光时,竟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瓦解、消散!
维兰瑟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清晰的惊愕表情!她的金色瞳孔骤然收缩:“…‘星泪’的秩序场?!竟然能直接中和帝国的‘相位牵引射线’?!这不可能!”
她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冰冷与凝重取代。她收回了手,目光锐利如刀地锁定莱昂:“…莱昂·阿波卡利斯。你对‘星神遗产’的融合度与掌控力…超出了数据库的预估上限。但这改变不了事实。‘星语者’是帝国财产,必须回收。”
莱昂毫无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沉稳:“…维兰瑟女士。信标并非我们盗取,而是从眼瞳教派的毁灭现场回收。它记录了关乎这个世界存亡的重要信息,并且…它似乎选择了我作为临时的信息接收者。在弄清楚一切之前,我不能让你带走它。”
“…这个世界的存亡,与帝国无关。”维兰瑟的语气冰冷而淡漠,“…帝国的职责是回收并守护流落在外的重要遗产,防止其被低等文明滥用或落入‘终末’信徒之手。你们没有能力保护它,更没有权限解读它。”
“…我们没有权限?”莱昂目光一凝,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再次将手按在了那休眠的信标之上,全力催动“星泪”之力,同时,将奥克塔维娅那柄骨锯也贴近了信标!
嗡…!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休眠的信标竟然再次微微亮起,虽然远不如之前剧烈,但其表面那些流动的符文再次开始闪烁!而奥克塔维娅的骨锯也再次散发出微弱的、冰冷的白光!
莱昂闭上眼,将自己的意念、通过“星泪”与骨锯的联系、全力灌注到信标之中!他在尝试…主动沟通!利用奥克塔维娅可能残留的、与星穹帝国相关的印记,以及“星泪”的权限,强行激活信标的深层记录!
“…以星穹浪骑之名…以星泪之力…回应我!展现…被隐藏的真相!”莱昂低喝道。
信标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似乎在抵抗,又似乎在回应!
维兰瑟脸色一变,似乎想阻止,但看到那交织的蓝白光芒,又迟疑了一下。
下一刻,一段更加破碎、更加模糊、却仿佛来自更加古老久远时代的…影像与声音碎片,猛地从信标中投射出来,直接映照在偏殿的空中!
影像中,不再是冰冷的战舰内部记录,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布满破碎星辰与扭曲光带的…虚无战场!
可以看到无数造型华丽、流淌星辉的星穹帝国战舰正在与一些…完全由阴影、触手与疯狂旋转的巨眼构成的、难以名状的恐怖存在激烈交战!爆炸的光芒照亮了虚空!
一个焦急、却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年轻女性的声音(与奥克塔维娅有几分相似?)在断断续续地呐喊:
“…第七舰队顶住!为了帝国!为了…阻止‘它们’归来!”
“…‘星泪’…必须送出去!它是…钥匙…也是…希望…”
“…坐标…锁定…低等文明星球…代号:‘摇篮’…”
“…高能量反应!是‘终末之眼’!它亲自降临了!!”
“…不——!!!”
影像戛然而止!
但那段信息,却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星穹帝国…竟然早就知道“终末”?并且…曾经与“它们”爆发过大战?!“星泪”…是被他们主动送到这个所谓的“摇篮”世界来的?!是为了…阻止“终末”的归来?!它是一个…“钥匙”?!
而奥克塔维娅…她的前辈,甚至她本人,可能都参与过那场远古的战争?!
这真相,太过震撼!
维兰瑟的脸色彻底变了!那冰冷的淡漠第一次被打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茫然?!显然,这段被加密隐藏的、关于帝国远古秘辛的记录,似乎…连她这个级别的军官都未曾知晓?!
“…这…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金色眼眸中数据流疯狂闪烁,似乎在查询着什么,却得到了权限不足的反馈?!
莱昂趁热打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现在,你还认为我们没有权限知道吗?维兰瑟女士?星穹帝国将‘星泪’送到我们的世界,如今灾难再次降临,帝国难道只想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甚至…夺走可能关乎胜负关键的‘钥匙’和信息吗?”
他的话语,带着“星泪”赋予的天然威严,直击灵魂。
维兰瑟陷入了沉默。她看着莱昂,看着那信标,看着那柄骨锯,冰冷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剧烈冲突的情绪。帝国的条例、未知的真相、潜在的巨大责任…在她精密如同机械的思维中激烈碰撞。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同的东西。
“…信息…已记录。情况…超出我的权限范围。我需要…向上级汇报。”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命令感,“…在得到新的指令前,‘星语者’信标…暂由你保管。但帝国保留最终所有权与监管权。你必须确保其安全,并…定期提交能量波动报告。”
她做出了让步!虽然极其有限,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改变了!
莱昂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可以。”
维兰瑟深深地看了莱昂一眼,又瞥了一眼那信标和骨锯,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入那尚未闭合的空间裂隙,消失不见。裂隙迅速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偏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接连不断的惊人信息冲击得心神摇曳。
就在这时,薇尔娜猛地跳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经换上了一副极度亢奋的表情,对着记账板疯狂输出:
“…记录!重大记录!星穹帝国远古秘闻!涉及宇宙级战争!‘星泪’是帝国遗产!是战争钥匙!潜在政治价值与历史价值无法估量!核心资产(莱昂)与帝国关联度大幅提升!潜在谈判筹码增值!”
“…与星穹帝国军官维兰瑟达成临时保管协议!节省潜在武装冲突费用及帝国关系恶化风险!相当于创收!”
“…信标内含超珍贵历史数据!独家情报!商业开发潜力…呃…暂时受限,但品牌价值提升!”
“…综合评估:虽然灵魂保险费用高昂,但伴随的战略价值提升与风险对冲效益更高!项目整体估值上调!办公室运营危机解除!甚至可能…有盈余?!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投资他是最正确的!”
她瞬间从破产边缘满血复活,开始计算如何利用这些新情报跟总部申请更多经费和更好的保险条款折扣了。
莱昂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回信标和骨锯上。维兰瑟的暂时退让并不意味着麻烦结束,反而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星穹帝国、眼瞳教派、“终末”的真相、奥克塔维娅的遗愿…这一切,都如同巨大的拼图,散落在眼前。
而他,必须找到那块最关键的“…钥匙…”,才能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履行真正的守护之责。
他的道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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