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老宅门口时,天还没亮。
周明远没下车,坐在驾驶座上看了眼副驾的文件袋。那张写着A0的便签纸夹在体检报告里,像一枚钉子,扎进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
他推门下车,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开了,一股陈年木头混着潮湿布料的味道涌出来。客厅的家具都蒙着白布,墙角的挂钟停在十点十七分,那是母亲坠楼的时间。
他径直走向地下室。
楼梯吱呀响了一声,灯绳拉下来,昏黄的灯泡闪了两下才稳住光。铁架柜靠墙立着,上面堆满旧箱子。他蹲下打开最里面那个,里面是母亲留下的嫁衣。
布料展开的一刻,灯光照出经纬间的细线。那些金属丝不是装饰,是码。他小时候见过母亲织锦,每种纹路都对应一句话。他掏出手机,调出摩斯密码对照表,一个字一个字地译。
“盒在墙角。”
他抬头,看见角落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子上了锁,但锁扣已经松动。他用钢笔撬开,里面只有一份文件。
法医报告。
封面盖着红章,市立第三医院法医科,日期是他母亲死后的第二天。他翻开第一页,多处被涂黑,字迹模糊。他舔了下手指,轻轻擦过纸面,一行字慢慢浮现:
“颅骨枕部发现微型异物残留……成分与Emc系列神经接口高度相似……建议进一步提取分析。”
他心跳加快。
继续往下翻,结论页有一段未被涂抹的文字:
“死者生前体内存在可远程操控的初代平衡调节芯片。事发当晚检测到异常信号激活记录。判定:因外部指令引发突发性前庭功能紊乱,致高处失衡坠落。非自主行为。”
空气像是突然变重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原来不是自杀。从来就不是。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墙上那张老照片。母亲抱着高考前的他,手搭在他后颈上。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但眼神很沉。
记忆猛地撞进来。
那天晚上,他准备睡觉,母亲走进房间,坐在床边。她一直看着他,最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
她说:“明远,妈妈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你以后总觉得自己不像自己……记得去找那根刺。别信医生,别信系统,你是你自己。”
当时他不懂。
现在懂了。
他起身走到墙角的穿衣镜前,扯开衣领,低头去看自己的后颈。发际线下皮肤有些发暗,指尖按下去,有一小块硬物,不疼,但能感觉到轮廓。
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放大画面。
皮肤底下,确实有个东西。
就在这时,终端震动了一下。
系统界面弹出红色警告:
【检测到原始情感芯片残留体,型号:Emc-0(初代原型),绑定宿主:A0】
【关联事件:母体死亡,触发条件:宿主认知觉醒】
【结算状态:冻结中,等待最终确认】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A0不是编号,是起点。他是第一个被植入的人。而母亲,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清除的。
他忽然想起医院档案里的那份入职体检报告。白砚秋签了名,说这是“婚前幸福保障工程”的试点。可试点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他出生那天。
母亲织锦世家出身,懂密码,会藏信息。她在嫁衣里留下线索,在临死前告诉他真相。她甚至可能早就知道他会被人控制,所以才会说“那根刺要自己拔”。
他坐回椅子上,把法医报告摊在桌上。这份报告本该被销毁,但它留下了。说明有人不想让真相彻底消失。
那个法医,当年坚持写下了真实结论,却被打压辞职。他敢写,是因为有证据。而母亲,是唯一的活体证人。
直到她死了。
周明远闭了下眼。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江雪背叛后才觉醒的。其实不是。真正的觉醒,是从母亲跳下去那一刻就开始的。只是他用了十年,才走到这一步。
他摸了摸左臂的烫伤疤。
那不是意外。是他五岁那年,母亲把他推进火炉旁,逼他记住痛。她说:“疼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还活着。”
现在他明白了。
所有事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控制。从出生开始,就被设计好了反应模式、情绪波动、人生轨迹。结婚、离婚、创业、复仇,全是一盘棋里的步骤。
但他走到了棋盘外。
因为母亲留下了这颗种子。
他站起身,从内袋掏出三支钢笔,拧开其中一支,把笔管拆开。空心的金属杆可以当简易手术刀用。他又翻出急救包,找到酒精棉和绷带。
镜子摆在桌面上,灯光调到最亮。
他拿起钢笔杆,对着后颈比划位置。那里皮肤薄,血管密集,操作不好会伤到神经。但他不能去医院。任何正规医疗记录都会被监控。
他只能自己来。
酒精擦过皮肤,凉得发麻。他深吸一口气,把笔杆尖端贴上去。
就在这时,终端又震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弹出:
【系统提示:移除初始芯片将导致命途结算中断,所有已积累命点清零,未来行为不再受系统评估。是否继续?】
他盯着那行字。
没有犹豫。
他点了“确认”。
屏幕一闪,红色倒计时出现:10、9、8……
他把笔杆压进皮肤。
血流出来,顺着脖子滑到 collar 上。他咬住毛巾,手没抖。
7、6、5……
伤口加深,指尖能感觉到金属边缘。他用笔杆轻轻撬动。
4、3……
忽然一阵剧痛窜上来,眼前发黑。他撑住桌子,冷汗直流。
2……
他猛地一挑。
一小块黑色碎片弹了出来,掉在桌上,像烧过的电路板残片。
1。
倒计时归零。
系统界面瞬间灰掉,然后消失。
他瘫坐在椅子上,呼吸沉重。后颈火辣辣地疼,血还在渗。他拿绷带缠了几圈,抬头看镜子。
脸还是那张脸。
但眼神不一样了。
他拿起那块芯片碎片,放在母亲的法医报告上。两样东西并排躺着,一个是控制的证据,一个是反抗的代价。
他低声说:“妈,我看见那根刺了。”
手指捏紧碎片,边缘割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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