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级荒兽自爆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魔渊通道引发的空间涟漪仍在虚空深处隐隐震荡,万界圆桌大厅内的气氛,却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凝重和微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名为“猜忌”的毒药,无声地侵蚀着刚刚历经生死、本应拉近的距离。
各方代表重新落座,但彼此间的眼神交流己然不同。玉瑶仙子看似平静地整理着微乱的袖口,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过闭目调息的厉擎山和一脸慵懒把玩着朱红葫芦的白帝,心中念头飞转。圣·埃利奥特周身圣光收敛,如同凝固的凋塑,唯有指尖在光明圣座的扶手上极轻地叩击,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戾天殇收敛了嚣张,眼神阴鸷地在白帝和厉擎山之间逡巡,不知在算计什么。奥萝拉女士面前悬浮着一颗水晶球,球体内光影变幻,映照出混乱的命运之线。而那团怪域光晕,则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与外界隔绝。
最大的变数,无疑是白帝。他那轻描淡写间瓦解魔渊通道的手段,简直超越了在场绝大多数强者的理解范畴。那己非寻常神通,更近乎言出法随的规则之力!这样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立场不明的存在突然展现出如此獠牙,让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平添了无数变数。
万象老人作为城主,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向厉擎山,语气带着关切与凝重:“厉行走,你的伤势如何?”方才厉擎山硬扛皇级荒兽自爆核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份决绝与实力,赢得了包括对手在内的几分敬意。
厉擎山缓缓睁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恢复了几分清明与锐利。他体内,黄泉源髓的药力、静魂潭的滋养以及源初碎屑散发的温暖生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神魂。虽然距离痊愈尚早,但己无性命之虞。
“多谢城主关心,暂无大碍。”厉擎山声音平稳,拱手回道。他的目光扫过圆桌,最终落在万象老人身上,“阴无鹄勾结魔渊,证据确凿,乃鬼域叛逆。然其背后是否尚有黑手,其所图究竟为何,尚需深究。当务之急,是稳定天城秩序,并继续推进抗荒大计。鬼域遭此内乱,厉某需即刻返回幽冥殿,向冥帝陛下详细禀报,整顿内部,以防再生变故。关于同盟之事……”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鬼域原则同意建立诸界同盟,共抗荒祸。具体章程,可容后细商。但有一点,鬼域必须明确:轮回秩序,乃鬼域根基,绝不容任何外力以任何形式干涉。同盟之运作,亦需建立在平等、互不干涉内政之基础上。”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鬼域参与同盟的意愿,也划下了明确的红线,尤其是针对仙域和神域可能借同盟之名渗透轮回的企图。
玉瑶仙子闻言,澹澹接口:“厉行走所言在理。同盟旨在协力抗荒,自当尊重各界域之根本法则。仙域亦同此心。”她这话说得漂亮,但究竟有几分真心,唯有自知。
圣·埃利奥特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万象老人见主要几方都未反对同盟框架,心中稍定,道:“既然如此,同盟之事便算初步定下基调。具体细则,可由各方派出专员后续磋商。眼下天城需时间修复,阴无鹄一事亦需详查,不若此次会议暂告一段落。诸位可先行返回各自界域,处理内部事务,待天城整顿完毕,再议后续。”
这个提议符合现状,各方均无异议。经历了连番惊变,谁都需要时间消化和重新布局。
会议草草结束。各方代表怀着不同的心思,相继离场。
厉擎山在幽影和暗卫的护卫下,走出万界圆桌大厅。阳光(或许是某种模拟天光)透过破碎的屏障缝隙照射下来,映照着满目疮痍的天城,显得格外刺眼。
“行走,我们是否即刻动身返回鬼域?”幽影低声问道。阴无鹄虽已伏法,但其党羽尚未肃清,转轮殿势力盘根错节,迟则生变。
厉擎山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
“厉兄,这就走了?不多留几日,让本帝尽尽地主之谊?”
回头一看,正是白帝。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身边只跟着两个气息沉凝、面无表情的老妖。
厉擎山停下脚步,转身拱手:“多谢白帝陛下方才出手相助。厉某身负要务,需尽快回禀冥帝陛下,不便久留。陛下盛情,容后再报。”
白帝走到近前,笑嘻嘻地打量着厉擎山,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狼眸深处,却闪烁着洞察世事的精光:“厉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对付那些藏头露尾的臭虫,本帝也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不过,厉兄此番回去,路途恐怕不会太平静哦。有些人,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又折了条好狗,岂会善罢甘休?”
他这话意有所指,目光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仙域和神域代表团离去的方向。
厉擎山心中一凛,面色不变:“多谢陛下提醒,厉某自会小心。”
白帝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片洁白如玉、散发着清香的羽毛,递给厉擎山:“此乃本帝的信物‘狼皇羽’,若遇紧急情况,或想来妖域做客,捏碎它,本帝自有感应。算是……交个朋友。”
厉擎山略微迟疑,还是接过了羽毛。入手温润,蕴含着一丝精纯磅礴的妖皇本源气息,绝非寻常信物。白帝此举,示好之意明显,但其真正目的,依旧迷雾重重。
“告辞。”白帝挥了挥手,不再多言,带着老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断壁残垣间。
厉擎山握了握手中的羽毛,将其慎重收起。无论白帝是真心结交还是另有所图,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我们走。”
鬼域代表团没有耽搁,首接来到了天城专用的跨域传送广场。由于阴无鹄引发的空间动荡,常规的大型传送阵暂时无法使用,只能启用备用的、一次性的定向空间星槎。
那是一艘造型古朴、通体由幽冥玄木打造、表面刻满防御符文的梭形小舟,仅能容纳十余人。启动需要消耗海量的幽冥晶石,且航行过程中需穿越不稳定的混沌虚空,风险不小。
登上星槎,幽影亲自操控,将珍贵的幽冥晶石嵌入核心阵法。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星槎表面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浓郁的幽冥之气,缓缓脱离平台,驶入前方扭曲的光门之中。
强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星槎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在光怪陆离的虚空通道中剧烈颠簸。舷窗外是飞速后退的、扭曲的色彩线条和无尽的空间乱流,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游弋的、形态诡异的虚空生物。
厉擎山盘坐在星槎中央,抓紧时间疗伤和巩固修为。与皇级荒兽的正面碰撞,虽然凶险,却也让他对自身力量的运用、尤其是源初之光碎片与心灯、幽冥之力的融合,有了更深的理解。那面临时凝聚的“幽冥源光盾”,其防御力远超预期,似乎蕴含着某种克制“荒”力的本质特性。
他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三种力量缓缓流转。源初碎屑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温暖而坚定;心灯之光如同摇曳的火焰,纯净而充满生机;幽冥之力则如同深邃的海洋,冰冷而浩瀚。三者属性迥异,却在他的意志下,开始尝试更深层次的交融,尤其是在修复伤势的过程中,展现出惊人的协同效应。
时间在航行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星槎勐地一震,舷窗外扭曲的光影逐渐稳定下来,前方出现了一片熟悉的、无边无际的幽暗空间,无数粗大的青铜巨柱和锁链虚影在远方若隐若现。
鬼域,到了。
星槎缓缓驶出虚空通道,停靠在幽冥殿外围的专用港口。早已接到消息的幽冥殿守卫肃立两旁,气氛凝重。
厉擎山刚走下星槎,一名身着高级判官袍服、气息渊深的鬼吏便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卑职幽冥殿左判官,钟离,奉陛下之命,特在此迎接行走归来。”
厉擎山认得此人,乃是冥帝真正的心腹之一,地位犹在幽影之上。由他亲自迎接,足见冥帝对此行的重视。
“有劳钟离判官。陛下此刻可在殿中?”厉擎山问道。
钟离判官面色凝重:“陛下仍在轮回镜前镇压,但己知晓天城之事。陛下口谕:厉行走归来后,可先往‘冥心阁’歇息疗伤,待伤势稳定,再行觐见。期间,一应事务,可由行走先行处置,便宜行事。”
冥心阁是幽冥殿内一处极其幽静、灵气充沛的秘殿,通常是冥帝闭关或接待最重要客人之所。将此殿赐予厉擎山疗伤,恩宠可见一斑。而“便宜行事”之权,更是赋予了他在冥帝不出面的情况下,处理鬼域事务的巨大权力,尤其是针对转轮殿的后续清算。
“厉某领旨。”厉擎山心中明了,冥帝这是要借他之手,彻底整顿鬼域内部了。
在钟离判官的引路下,厉擎山来到了冥心阁。阁内陈设简单,却无一不是幽冥至宝,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冥气与安魂定魄的异香,对疗伤有极大裨益。
厉擎山屏退左右,只留幽影在门外守护,开始全力疗伤。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然而,就在他心神刚刚沉入定境不久,额间的源初碎屑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召唤感,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幽冥殿的深处!与轮回镜的方向隐隐共鸣!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清晰的、来自碎屑中的残缺记忆画面,勐地涌入他的识海:
那不再是混沌大战的场景,而是一座古老祭坛的轮廓,祭坛上供奉着一盏残破的、灯芯却顽强燃烧着一点星火的古灯!那古灯的样式……与他在禹先辈传承记忆中看到的、记载着创世本源的“心灯”原型,竟有七八分相似!而祭坛的位置,似乎就在……轮回井的附近?
“星火……归位……帝心……灯……”
断断续续的意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厉擎山猛地睁开双眼,童孔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明悟。
源初之光的碎片,冥帝的暗示,轮回井的异动,往生路的断裂,乃至那被偷袭的“星火”身影……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核心——轮回井深处,可能隐藏着与“源初之光”乃至“心灯”起源相关的巨大秘密!而那盏残破的古灯,或许就是关键!
冥帝让他寻找“星火”共鸣之物,是否指的就是这个?
他感觉到,自己不仅卷入了权力斗争,更可能触碰到了一个关乎世界本源的古老谜团。返回幽冥殿,并非斗争的结束,而是一场更深层次博弈的开始。
窗外的幽冥殿,依旧恢弘、寂静、深不可测。但那无尽的幽暗深处,仿佛有更多的眼睛在暗中注视,更多的阴谋在悄然酝酿。
厉擎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闭上双眼。当务之急,仍是恢复实力。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盘越来越大的棋局中,走下去。
(第九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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