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置换的流光散去，脚踏实地之感传来，伴随着一股……厚重而复杂的气息。
不再是神域的空灵高远，仙域的缥缈出尘，妖域的野性莽荒，魔域的诡谲暴戾，鬼域的阴森死寂，亦非怪域的荒诞混乱。
这里是人域。
空气中有泥土的芬芳，有草木的生机，有市井的喧嚣，有炊烟的温暖，也有……欲望的躁动、算计的冰冷、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的、属于文明本身的沉重与辉煌。
厉擎山出现在一条官道旁的林荫下。时值黄昏，夕阳给远处的城郭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官道上车马辚辚，行人往来，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交织成一幅鲜活而充满烟火气的画卷。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与前六域截然不同的“规则”环境。人域的规则，并非显化于外的能量或概念，而是深深地融入到了这红尘万丈、因果交织的人世百态之中。这里的“道”，在于生老病死，在于爱恨情仇，在于王朝更迭，在于文明兴衰。
他肩头的阿黄也好奇地探出脑袋，抽动着小鼻子，似乎对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格外感兴趣，发出“呜呜”的渴望声。在经历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冒险后，这平凡的人间景象，反而让这一人一兽感到一种久违的、带着些许恍惚的安宁。
厉擎山收敛了周身所有非凡的气息，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风尘仆仆、气质略显独特的青衫游侠，除了眼神过于深邃平静外，与这官道上的行人并无二致。他需要融入这里，以“人”的身份，去观察，去体会，去解开人域之谜，并寻找与其他六域，与那幕后“观测者”相关的线索。
按照他之前游历六域的经验，以及角主、归一者等人透露的零星信息，人域，作为七方空间之一，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它能在那“观测者”的干涉下保持相对稳定（至少表面如此），其原神——“人皇”或者说“人道之主”，必然有着不凡之处。而且，人域是七方空间中，与“混沌球”（七方空间共同的本源或枢纽）联系最为紧密，也最为特殊的一域。
他随着人流，朝着那座名为“禹州”的雄城走去。城门口兵丁肃立，检查着往来行人，虽有些许盘剥，但秩序大体井然，显示出此地统治并非昏聩。
缴纳了少许入城税，踏入城内，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宽阔的青石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卖艺的杂耍、说书的先生、算命的术士……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
厉擎山漫步其中，神念却如同最精细的网，悄然撒开，捕捉着这座城市，乃至这片人域天地的细微规则脉动，以及……可能存在的、与其他六域相连的“痕迹”。
他“听”到了市井小民为生计奔波的辛酸与坚韧，“看”到了深宅大院内权贵们的勾心斗角与醉生梦死，“感”到了书院中学子们“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渴望，“触”到了江湖武夫们快意恩仇背后的无奈与悲凉……
红尘万丈，因果如网。这人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生灵意念、情感、行为交织而成的复杂系统。其规则之繁复、之隐晦，远超之前任何一域。在这里，强大的个体力量固然重要，但更可怕的，是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人心与大势。
就在他沉浸于对这人间规则的初步感悟时，前方一阵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面色惨白的书生，正被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推搡辱骂，怀中紧紧抱着几卷书籍，如同护着性命。
“柳明轩，欠我们老爷的银子到底什么时候还？拿你这几本破书抵债那是看得起你！”
“就是！识相的就赶紧把书交出来，再还不上钱，打断你的狗腿！”
那名叫柳明轩的书生虽面露恐惧，却倔强地摇头：“不行！这是家父留下的唯一遗物，不能给你们！银子……银子我一定会还上的！”
“还？你拿什么还？就凭你那个快要倒闭的破书院？”家丁头子嗤笑一声，猛地伸手去夺书。
厉擎山目光微动。他并非喜好多管闲事之人，但在他的神念感知中，那书生怀中的书籍，并非凡物！其上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正的文道清气，更隐隐有一丝与鬼域相关的、阴而不邪的契约印记波动！
人域之物，怎会与鬼域有关联？
就在那家丁的手即将碰到书籍的瞬间，厉擎山看似随意地向前迈出一步，恰好挡在了双方之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必为难一个读书人。”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丁动作一滞。
家丁头子打量了一下厉擎山，见他衣着普通（厉擎山已用法力模拟了寻常布料），气质虽不凡，但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顿时胆气又壮了：“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刘府的事？滚开！”
厉擎山澹澹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家丁头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一般，到嘴边的狠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欠你们多少银子？”厉擎山问道。
“连……连本带利，一百两！”家丁头子声音有些发颤。
厉擎山随手从怀中（实则是从储物空间）取出一锭金子，约莫十两，丢了过去。“这够了吗？”
那金锭在夕阳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几个家丁眼睛都直了。十两金子，兑换成白银远超一百两！
“够！够了！”家丁头子连忙捡起金子，点头哈腰，再不敢多言，带着人灰熘熘地跑了。
书生柳明轩愣在原地，看着厉擎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厉擎山转身，看向他怀中的书籍，直接问道：“这位兄台，你这些书，从何而来？”
柳明轩下意识地抱紧了书，警惕地看着厉擎山，但想到对方刚替自己解了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是……是家父遗留。家父生前……曾与一异人相交，这些书，据说是那位异人所赠。”
“异人？”厉擎山捕捉到了关键，“可知那异人名号，或者有何特征？”
柳明轩摇了摇头：“家父未曾详说，只说那位异人非僧非道，气质独特，仿佛……不似此间之人。而且……”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家父去世前，曾反复叮嘱，这些书非同小可，关乎一桩大秘密，绝不可轻易示人，否则会有杀身之祸。今日若非他们强抢，我……”
厉擎山心中了然。看来，这书生之父遇到的“异人”，极有可能是一位能够穿梭于七方空间的存在！而这些书籍，便是连接人域与其他域（很可能是鬼域）的关键信物或线索！
他正欲细问，忽然，眉头微蹙，抬头望向城中心的方向。
在他的感知中，一股隐晦而强大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正悄然扫过整座禹州城！这股神念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众生的冰冷意味，其力量层次，远超此界凡人，甚至不弱于他在其他域遇到的某些强者！
是路过的大能？还是……冲着他来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体内那已臻“万象归源”之境的心核，微微一动，与遥远虚空中的另外六个方向，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与牵引！
神域、仙域、妖域、魔域、鬼域、怪域……其余六方的原神，似乎都因他踏入人域，并且境界大成，而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厉擎山眼神一凝。
风暴，要来了。
他看了一眼尚且懵懂的柳明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须尽快弄清人域的局势，找到人皇，并应对即将到来的、来自各方原神的关注与博弈。
“此地非久留之地，你若信我，便随我离开。”厉擎山对柳明轩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柳明轩看着厉擎山那深邃平静的眼眸，又想到刚才那锭金子和家丁的反应，一咬牙，点了点头。
厉擎山不再多言，带着柳明轩和阿黄，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了人群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条喧闹的街道。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数道气息凌厉的身影出现在刚才的事发地点，仔细探查了一番，面面相觑。
“气息消失了……”
“通知上面，目标已现身禹州，身边多了一个凡人书生，疑与‘鬼书’有关。”
“是！”
暗流，开始在人域涌动。而厉擎山这位身负六域因果、携“万象归源”之力归来的变数，已然成为了这场席卷七方空间的巨大风暴的中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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