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之上的随波亭内，各方势力代表尚未从厉擎山那番强势霸道的言语中回过神，便又被那来自凌霄宝殿方向的隐晦波动所惊动。那波动并非刻意散发，却如同沉睡的巨兽无意识的一次呼吸，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古老，让静池仙子、鬼鸠这等天仙人物都感到神魂压抑，法力运转滞涩。
厉擎山带着阿黄离去的身影消失在水雾中，留下亭内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幻不定。他们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厉道友所言非虚，真正能搅动仙域风云的“大鱼”，已然被惊动，即将浮出水面。他们之前的种种算计、拉拢、威胁，在此等存在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与渺小。
静池仙子最先恢复镇定，她深深看了一眼厉擎山消失的方向，对身后侍女淡淡道：“收起礼物，我们回去。”语气依旧平稳，但袖中微微攥紧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瑶池虽强，但面对凌霄宝殿深处那一位，也不得不保持绝对的敬畏。此事，已非她所能主导。
鬼鸠更是如蒙大赦，对着凌霄宝殿方向遥遥一拜，旋即化作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地遁走，一刻也不敢多留。
金万贯擦着额头的冷汗，让随从赶紧抬起礼箱，陪着笑脸对苏文瑾道：“苏执事，您看这……”苏文瑾苦笑摆手：“金掌柜请自便吧，今日之事，苏某也需立刻回阁禀报。”他心中亦是波涛汹涌，阁主方才传来的讯息极其简短凝重，只让他立刻撤回，不得再有任何行动。
转眼间，方才还暗流涌动的随波亭，便只剩下云河潺潺，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与此同时，厉擎山并未走远。他带着阿黄，看似随意地在云河畔漫步，实则一步踏出，便缩地成寸，看似缓慢，却顷刻间穿过大半个仙城，来到了那巍峨耸立、被万千霞光与禁制笼罩的凌霄宝殿区域外围。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的不同。仙灵之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如同温润的玉液流淌在空气中，吸一口都抵得上外界数日苦修。地面铺就的白玉砖石上天然生成玄奥符文，与空中无形的阵法之力交融，形成一层又一层的强大禁制。往来巡视的仙卫修为最低也是地仙巅峰，小队首领更是天仙级别，甲胄鲜明，神色肃穆，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者。
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靠近宝殿核心区域，只能在指定的外围广场活动。
厉擎山却如入无人之境。他周身气息与天地完美交融，那些强大的禁制在他面前如同虚设，巡逻的仙卫更是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只是一缕清风，一片流云。他就这样带着阿黄，悠然自得地穿行在戒备森严的殿宇廊桥之间，向着那波动传来的核心之处行去。
阿黄似乎对此地浓郁的仙气颇为享受，不时吸吸鼻子，但它更多的注意力却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更强大的气息所吸引，耳朵机警地转动着，却并未露出敌意，只是好奇。
终于，一人一狗来到一片巨大的汉白玉广场。广场尽头，便是那高耸入云、散发着浩瀚威压的凌霄主殿。殿门紧闭，门前矗立着九根盘龙金柱，每根金柱下都盘坐着一位气息渊深、如同化石般的老者，赫然都是金仙级别的修为！他们双目紧闭，如同与金柱融为一体，守护着大殿。
而在广场中央，同样悬浮着一件器物——正是那日在鉴宝大厅曾自主苏醒过的“天道罗盘”的仿制品！此刻它静静悬浮，缓缓转动，散发着比在分阁时强盛百倍的法则波动，监控着整个核心区域。
当厉擎山踏入广场的刹那，那巨大的天道罗盘猛地一震！
嗡——！！！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嗡鸣声骤然爆发，响彻整片广场！罗盘指针疯狂乱转，其上代表“未知”、“混沌”、“超越”、“变数”的区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甚至将代表“秩序”、“稳定”、“天道”的区域光芒都压制了下去！
整个罗盘剧烈震颤，仿佛不堪重负，要当场崩裂开来！
“唔！”
那盘坐在九根金柱下的九位金仙老者，几乎同时闷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九道如同实质的金色目光，瞬间撕裂虚空，死死锁定在了厉擎山身上！
目光中充满了震惊、骇然，以及如临大敌的极致警惕！
他们镇守此地无数岁月，从未见过天道罗盘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应！此物虽为仿制，却与凌霄宝殿气运相连，能感应吉凶祸福，窥探来者根底。如此异象，意味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衫男子，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足以颠覆现有秩序、引发天地混沌的巨大变数！
“来者止步！”为首的一位金仙老者沉声喝道，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压迫感，“此乃凌霄禁地，擅闯者……”
他的话还未说完，厉擎山却仿佛没有听到，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剧烈震颤的天道罗盘，随口点评道：“仿得有点意思，可惜匠气太重，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遇到真正超规格的存在，就容易……死机。”
他说话间，伸出手指，对着那仿佛要爆炸的天道罗盘，轻轻虚按了一下。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震耳欲聋的嗡鸣、疯狂乱转的指针、爆闪的光芒……一切异象，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天道罗盘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平静，如同最温顺的绵羊，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缓缓转动，连一丝多余的波动都没有了。
九位金仙老者：“！！！”
他们脸上的凝重和警惕瞬间被无与伦比的惊骇所取代！一个个瞳孔收缩，如同见了鬼一样！
发生了什么？！ 那人只是轻轻一按……甚至没有接触到罗盘！ 就让暴走的天道罗盘……安静了？！ 这是何等神通？！何等境界？！
就在九位金仙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得心神失守之际，一个平和、淡漠、仿佛不蕴含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凌霄主殿深处缓缓传出：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天道罗盘失礼，还望道友勿怪。”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杂音，如同天宪般回荡在每个人耳边。随着声音，那紧闭的、沉重无比的凌霄主殿大门，无声无息地，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内景象，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的黑暗。一股更加古老、浩瀚、冰冷、如同天道本身般无情无欲的气息，从中弥漫而出。
九位金仙老者闻声，立刻收起所有惊容，重新闭上双眼，如同九尊真正的化石，但微微颤抖的眼皮显示他们的内心远非表面那么平静。
厉擎山看向那殿门缝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正主终于舍得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在那乌龟壳里推演你那绝对秩序呢。”
他的话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殿内沉默了片刻，那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天道运行，自有其轨。秩序乃万物存续之基。道友超然物外，然既入此界，便在此轨之中。请入内一叙。”
厉擎山笑了笑，不置可否，迈步便向着那开启的殿门走去。阿黄紧跟在他身后，好奇地嗅了嗅门内散发出的冰冷星空气息，打了个喷嚏，似乎不太喜欢。
穿过殿门，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方宇宙。
身后殿门无声闭合。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华丽殿堂，而是一片无垠的、黑暗的虚空。脚下是一条由星辰光芒铺就的蜿蜒小路，小路两旁，悬浮着无数巨大的、缓缓运转的星辰模型，以及无数由光线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推演符文和卦象。更远处，隐约可见一条波澜壮阔、由无数法则链条构成的河流在虚空中奔腾流淌——那是仙域天道法则的部分显化！
这里的空间法则被极度扭曲和拓展，浩瀚得超乎想象。
在小路的尽头，星辰模型与法则河流的交汇处，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古朴的蒲团。蒲团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最简单的灰色道袍，长发披散，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永恒的水雾之后，只能隐约看到其轮廓，感受到那非人的、极度接近天道本源的冰冷与淡漠气息。他周身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和强大的能量波动，却仿佛是整个星空、整条法则河流的中心！
他，便是凌霄仙城的真正主宰，玉完天最具权势的存在之一，亦是“太上道尊”意志在此界的显化代言人——凌霄阁主，玉宸仙君。
在玉宸仙君身前，悬浮着一个罗盘。其外形与外面的仿制品相似，但更加古朴、沧桑，材质非金非玉，仿佛由混沌直接凝聚而成。其上刻录的并非简单的符文，而是真正的大道纹络！这便是真正的“天道罗盘”投影或者说……子体之一！它缓缓转动，每一次转动，都引动着四周星辰模型的轨迹变化和法则河流的微微荡漾。
厉擎山的目光直接略过了玉宸仙君那模糊的面容，落在了他身前那真正的天道罗盘之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如此。”他轻声自语，“以器御道，妄图将无常天道纳入既定轨迹。想法不错，可惜……走歪了。”
玉宸仙君缓缓抬起头，那模糊面容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厉擎山身上。那目光冰冷、纯粹，如同两颗运转的星辰，不含任何人类情感。
“天道无常，故而需定其轨。万物纷乱，故而需序其位。”玉宸仙君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宇宙真理，“此乃道尊之意，亦是仙域长治久安之基。道友之力，超乎罗盘推演，然仍在天道之内。若愿入此秩序，可为‘巡天御使’，监察万方，代天行道。”
他竟直接开口招揽，许下的权柄之大，足以让任何仙域修士疯狂！
厉擎山却嗤笑一声：“代天行道？好大的口气。你所谓的秩序，不过是画地为牢，自我禁锢。连混沌与变数都无法包容的秩序，不过是脆弱的玩具罢了。至于那所谓的道尊……”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玉宸仙君，仿佛要穿透那层模糊的水雾，看清其本质：“他到底是沉眠了，还是……已经被你这罗盘，悄悄窃取了一部分权柄，或者说……同化了呢？”
此言一出，玉宸仙君周身那亘古不变的冰冷气息，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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