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重获生机的黑石坳,厉擎山手持那面邪异的青铜面具,一路向西,深入西陲更为荒芜神秘的地带。手中的面具如同一个冰冷的引路标,越是靠近某个方向,其上传来的那种混乱、扭曲的“怪异”气息便越是活跃,隐隐发出细微的、如同无数虫豸啃噬心灵的嘶鸣。
根据沿途打听以及面具本身的指引,他的目标愈发明确——千迷窟。
关于千迷窟的传说,在西陲流传甚广,版本各异,却都离不开“诡异”与“有进无出”的核心。有人说那是上古大能囚禁妖魔的监狱,岁月流逝,封印松动,内里光怪陆离;有人说那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空间错乱,时间无序,踏入者永世迷失;更有人说,那里连接着另一方不可名状的世界,充斥着足以令万物疯狂的“怪异”。
数日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风蚀岩柱和怪石组成的石林,出现在厉擎山眼前。这些石柱千奇百怪,有的如擎天巨剑,有的如匍匐恶兽,有的如扭曲人形,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漫长而诡异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的尘土气息,以及一种更深的、仿佛能扭曲感知的无形力量。
这里,便是千迷窟的外围。
尚未真正踏入,厉擎山便能感觉到此地的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普通的方位感知在这里完全失效,甚至连上下左右的概念都变得模糊。寻常人至此,恐怕不需片刻便会彻底迷失方向,困死其中。
他手中的青铜面具此刻微微震动起来,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妖异的光芒,指向石林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果然是指引之物。”厉擎山神色不变,信步踏入这迷窟之中。
一入石林,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幻。前一刻还是笔直的通路,下一步便可能变成垂直的悬崖;看似坚实的石壁,走过去却可能是空无一物的幻影;耳边时而传来遥远的呼唤,时而又变成近在咫尺的窃窃私语,扰乱心神。这里的“规则”,与外界截然不同,重力、空间、光影,甚至部分因果关系,都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
若是有精通阵法的修士在此,或许能看出此地蕴含着极其高深、却完全偏离常理的空间禁制。但对厉擎山而言,这混乱的规则虽有些麻烦,却还不足以困住他。他的“万象归源”心核微微运转,便能勘破虚妄,把握住那混乱表象下,属于此方天地最本源的“线”。
他遵循着面具的指引,在光怪陆离、路径变幻不定的石林中穿行。偶尔,会遇到一些被此地规则彻底扭曲、失去理智、只剩下攻击本能的“畸变体”,它们可能是误入此地的生灵,也可能是原本就诞生于此的怪诞存在,形态不可名状,攻击方式也诡异莫名,或喷吐能腐蚀空间的酸液,或发出扰乱神魂的尖啸。
但这些威胁,在靠近厉擎山时,皆被他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抚平混乱的本源气息所化解、定住,乃至还原为最初的能量粒子,归于天地。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数日,在这时间感也错乱的地方,难以计量。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不再是无穷无尽的怪异石林,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山腹形成的石窟入口。入口处笼罩着一层不断波动、折射出七彩迷光的薄膜,薄膜之后,隐隐传来更加混乱、更加令人不安的气息。
那面青铜面具在此刻剧烈震动,光芒大盛,直指那七彩薄膜。
厉擎山能感觉到,这薄膜并非简单的结界,而是一层强大的“规则壁垒”,排斥着不符合某种特定“频率”的存在。他手中的面具,便是通过这层壁垒的“钥匙”。
他没有犹豫,手持面具,一步踏入了七彩薄膜。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幕,又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扭曲的管道。当周围的压力一轻,厉擎山已然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超乎想象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传统的山洞,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仿佛由无数破碎的镜面、扭曲的几何图形、流动的色彩和不断生灭的怪异符号构成的虚空。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天空大地,只有永恒的变幻与无序。各种违背常理的景象同时上演:火焰在虚空中冰冷地燃烧,水流逆流成瀑布冲向“上方”,巨大的眼睛在色彩斑斓的背景中睁开又闭合,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里,便是千迷窟的核心,一个被“怪域”力量严重侵蚀、规则几乎完全崩坏的“怪异领域”!
厉擎山立于这片混乱的中央,青衫在无序的能量流中微微拂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地的法则与他自身代表的“秩序”与“创造”本源格格不入,一种疯狂的、试图同化与扭曲一切的力量,正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试图改写他的存在定义。
“一个规则的小型试验场么……”厉擎山目光扫过这片无序的虚空,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这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有某种存在,刻意在此播撒“怪域”的法则,试图在人域内部,建立一个属于“怪异”的桥头堡。
就在这时,虚空中的无数破碎镜面、扭曲图形同时聚焦,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混乱线条和色彩构成的、难以名状的“面孔”。那面孔没有固定的形态,时刻都在变化,唯有中央两点,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注视着厉擎山。
一个混合了无数种声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时而如同亿万生灵呓语的声音,在这片怪异领域中回荡:
“外来者……秩序的载体……闯入……我的乐园……”
随着这声音响起,周围的混乱规则瞬间被调动,如同拥有了生命和意志,向厉擎山发起了攻击!
他脚下的“地面”(如果那可以称之为地面)突然软化,变成吞噬一切的泥沼,同时泥沼中伸出无数只由阴影构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手臂,抓向他的脚踝。
头顶的“天空”裂开,降下不是雨水,而是无数闪烁着金属寒光、形状不规则的利齿,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周围的色彩开始扭曲、旋转,形成足以令灵魂眩晕的旋涡,试图搅乱他的感知与思维。
更有无形的规则之力,直接作用于他自身,试图扭曲他的形态,将他变成一只蠕动的肉块,或是一滩无定形的粘液,或是直接否定他的“存在”概念!
这是超越了物质与能量层面的、直接针对“存在规则”的攻击!寻常修士,哪怕是元婴、化神境界,在此等攻击下,恐怕也会瞬间道心崩溃,形态瓦解,被这片怪异领域彻底同化吸收!
然而,厉擎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吞噬的泥沼在接触到他青衫下摆的瞬间,便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迅速凝固、平复,重新化为无序的能量。
那降下的利齿雨,在进入他周身三丈范围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墙壁,纷纷停滞、扭曲、然后崩解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
那眩晕的色彩旋涡,在触及他平静如古井深潭的眼眸时,便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仅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平复。
那试图扭曲他形态、否定他存在的规则之力,在靠近他体内那蕴含着创世本源、定义万物根基的“万象归源”心核时,更是如同溪流企图撼动大海,悄无声息地被包容、分解、吸收,反而化为了滋养心核的一丝养料!
“规则……不错。”厉擎山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抚平万法的无上意境,清晰地压过了领域中所有的混乱杂音,“可惜,并非正道。”
他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法则轰鸣。
但在他掌心之上,一点微光开始凝聚。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能量或物质,而是“秩序”本身的概念显化,是定义“存在”的基石,是混沌之中开辟天地的“第一因”!
那点微光迅速扩大,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穷奥妙的混沌色气旋——正是“万象归源”心核力量的微缩投影!
当这气旋出现的刹那,整个原本疯狂变幻、无序嘶鸣的怪异领域,猛地一滞!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扭曲的图形、流动的色彩、怪异的符号,都凝固了。那由混乱线条构成的巨大面孔,也僵在了半空,那两个漩涡般的“眼睛”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你……你是什么?!”那混合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即规则,我即根源。”厉擎山语气平澹,托着那混沌气旋的手,轻轻向前一送。
气旋脱离他的掌心,轻飘飘地飞向领域中央。
它所过之处,混乱被抚平,扭曲被修正,无序归于有序。
七彩迷离的虚空,重新沉淀出清浊之气;扭曲的几何图形,还原为稳定的空间结构;流动的色彩,凝聚成真实的光与暗;那些怪异的符号,则如同被橡皮擦去,彻底消失。
气旋如同一个无形的橡皮,又如同一位最高明的画家,以这整个怪异领域为画布,将其上所有不符合主世界规则的“错误”笔触,一一擦除、修改、覆盖!
“不!这是我的领域!我的规则!”那混乱面孔发出绝望的咆哮,调动起最后的力量,凝聚成一道足以扭曲现实、将概念都彻底湮灭的灰色洪流,冲向那混沌气旋!
然而,灰色洪流在接触到气旋的瞬间,便如同百川归海,被毫无悬念地吞噬、分解,化为了气旋本身壮大的一丝养分。
气旋坚定不移地扩张,所向披靡。
那巨大的混乱面孔在气旋的光芒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阴影,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恐惧的、超越了听觉范畴的尖啸,彻底崩散!
整个怪异领域,随着这核心意志的崩溃,开始了全面的、不可逆转的“秩序化”过程。
虚空稳定下来,形成了坚实的大地与清明的上空;混乱的能量沉淀,化为了浓郁的灵气;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虽然荒芜、却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正常法则的全新空间!
千迷窟的核心,那侵蚀人域的“怪异”据点,被厉擎山以无上伟力,硬生生地“修正”了回来!
当一切尘埃落定,那混沌气旋缓缓飞回厉擎山掌心,没入体内。他能感觉到,心核似乎又凝实了一丝,对“创造”与“秩序”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层。
他目光扫过这片新生的大地,最终落在那怪异领域原本核心的位置。那里,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微弱七彩光芒的、非晶非玉的结晶体。晶体内部,似乎封印着无数细小的、不断挣扎扭曲的怪异符号。
“规则结晶……”厉擎山认出了此物。这是那怪异存在于此地凝聚的规则核心,也是连接“怪域”的坐标与能量源。正是此物的存在,才维持了这片怪异领域。
他伸手将结晶摄取过来,神识探入,立刻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与主世界格格不入的混乱规则信息,以及一丝极其遥远、充满了疯狂与扭曲意志的……来自怪域的气息。
“七域之乱,已现其四……”厉擎山握着这颗规则结晶,眼神深邃。魔、妖、鬼、怪,四方域界皆已显露出对人域的渗透迹象,这绝非偶然。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他挥手将这颗规则结晶封印收起,这既是证据,或许日后也能成为研究的样本,甚至……反制的武器。
随即,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面引他前来、此刻已彻底暗澹无光的青铜面具。这面具与这规则结晶同源,或许,可以通过它,追溯到这怪异势力在人域更深层的布局……
厉擎山收起面具,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他强行“修整”过来的土地,身形缓缓消散。
当他再次出现在千迷窟外围那怪石林之外时,回头望去,只见那原本笼罩在迷幻色彩中的石林,似乎清晰了许多,那种扰人心智的无形力量也大为减弱。假以时日,随着核心被拔除,这片险地或许会逐渐恢复正常。
他的西陲之行,暂告一段落。但手中新增的规则结晶与青铜面具,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他的红尘炼心之路,在见证了边关铁血、朝堂诡谲、沙海阴谋、山村悲歌之后,终于触及到了维系本方世界存亡的、更为宏大也更为危险的棋局边缘。
下一步,该去向何方?是继续追查其他域界的渗透,还是回归皇城,处理那缕关乎国本的皇子真灵?
厉擎山立于苍茫的西陲戈壁,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那冥冥之中的命运轨迹之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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