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画中玄机
陆子昂的话音落下，宴会厅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甚的、近乎凝滞的寂静。那幅展开的《溪山行旅图》摹本，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魔力，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空气里弥漫着震惊、疑惑，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国嵘和那幅画上，更确切地说，是聚焦在李国嵘脸上那瞬间的阴沉与随即恢复的、深不见底的平静上。
李明轩先是错愕，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他乐得看到有人能搅乱李墨和徐静婉刚刚建立起的优势，哪怕这个人是神秘的陆子昂。
李墨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镜片后的眸光锐利如冰锥，直刺陆子昂。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子昂此举绝非贺寿那么简单。这幅牵扯到祖父旧友的画，像一把钥匙，试图强行插入李家尘封的往事之门。
徐静婉站在李墨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意。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陆子昂选在这个时机，送上这样一份礼物，其心可诛！他是在试探，还是在挑衅？抑或是想借此与李家建立某种更深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李国嵘沉默的时间长得让人心焦。他没有立刻去接那幅画，只是用那双阅尽风云的眼睛，深深地看了陆子昂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温度，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冻结。
“陆总，”终于，李国嵘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份礼，太重了。先父故友之物，李家不敢擅领。心意，老夫领了。”
他没有接受，但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方式，将这份烫手的山芋挡了回去，同时点明了此物与李家的渊源，却又划清了界限。
陆子昂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从容地合上锦盒，微微躬身：“是子昂唐突了。既是李家旧物，便暂由子昂代为保管，若他日老先生想起，随时可命人取回。”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李国嵘的面子，又将这幅画与李家的关联以一种暧昧的方式延续了下去。他没有强求，却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充满未知的尾巴。
这个小插曲，虽然被李国嵘强势压下，但无疑在所有宾客心中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子。关于李家过往的猜测，关于陆子昂与李家真正关系的疑问，如同水底的暗草，开始悄然滋生、蔓延。
寿宴的气氛再也无法恢复到之前的“和谐”。后续的流程在一种微妙的诡异中继续进行，但每个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交谈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眼神不时地瞟向淡定自若的陆子昂和面沉如水的李家人。
徐静婉注意到，李墨之后几乎不再与人交谈，只是沉默地坐在李国嵘下首的位置，偶尔与父亲低语几句，神色凝重。而李国嵘，虽然依旧接受着众人的祝贺，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显示着陆子昂那份“寿礼”带来的影响远未消散。
寿宴终于在一片看似热闹、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宾客们陆续告辞，每个人离开时，眼神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偌大的宴会厅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杯盘狼藉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奢华。
李国嵘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李墨沉声说了一句：“来书房。”便率先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与怒意。
李墨看了徐静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嘱托？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徐静婉独自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看着佣人们开始沉默地收拾残局。她赢了与李明轩的初次正面交锋，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陆子昂的突然出现和他那份意味深长的礼物，像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了下来。
她知道，从今天起，李家的水，因为她，或许更因为陆子昂，被彻底搅浑了。而那幅被带走的《溪山行旅图》摹本，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将成为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酒气和食物残香的冰冷空气，挺直了脊背。
风雨，真的来了。而她，必须更加警惕，才能在这片突然变得危机四伏的海域中，找到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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