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充斥着淘汰者沮丧气息的临时宿舍，姜青白却毫无睡意。秦晋川那双充满审视与怀疑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她知道，仅仅是“意志力”的说法，绝不可能让那个男人完全信服。
灵泉空间的秘密，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走向强大的最大底牌，绝不能暴露。但秦晋川的敏锐，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必须做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者……至少让他看到的，是她想让他看到的部分。
夜色更深，营区万籁俱寂。姜青白悄然起身，再次融入黑暗。这一次，她没有去训练场，而是凭借着洗髓后增强的感知和前世潜入的经验，避开了巡逻路线，来到了营地边缘一处废弃的旧器材堆放点。这里杂物堆积，阴影幢幢，是谈话的绝佳地点。
她安静地站在一堆破旧轮胎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豹，耐心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冷渗入骨髓。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判断失误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堆放点的入口处。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冷硬的身影，正是秦晋川。
他站在那里，没有立刻进来，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区域。显然，他也察觉到了白天姜青白状态的不寻常，并且预料到她可能会有后续动作。
“出来。”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姜青白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教官。”她淡淡开口。
秦晋川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脸清晰了些，洗去了泥污，虽然依旧带着训练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过于清澈明亮，与白天那个濒临极限的女兵判若两人。
“你的‘意志力’，包括预判我会来这里？”他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探究。
“我只是觉得，教官应该会有话问我。”姜青白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关于白天的‘不正常’。”
她直接挑明了话题，反而让秦晋川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率。
“你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秦晋川不再绕圈子，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她，“伤口，体力，精神。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姜青白心脏微缩，但面上依旧镇定。她早就打好了腹稿。
“教官听说过，人在极度不甘和愤怒的情况下，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吗？”她缓缓说道，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白天被淘汰时压抑的屈辱和倔强，“我当时……只是不想就那么认输。也许身体感知到了这种强烈的意念，调动了所有潜藏的能量？我不懂什么科学原理，我只知道，当我坐在沙地上，看着那面墙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将原因归结于极端的情绪和意念，这是一种玄学的、无法证伪，却又在某些案例中似乎存在的现象。同时，她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细节，只强调主观感受。
秦晋川沉默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但姜青白前世经历过太多生死考验，心理素质远超常人，她的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因回忆而翻涌的真实情绪。
“就这么简单？”他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或许……也不止。”姜青白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自嘲，“可能也跟我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习惯了在绝境里挣扎，身体的耐受力和恢复力，可能比一般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点。”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这倒是部分事实，原主确实在姜福海家的压迫下艰难求生。她巧妙地将原主的经历与自己的异常稍微联系，增加可信度。
秦晋川的目光微动。关于姜青白的背景资料，他作为集训队长，自然是看过的。幼年失怙，寄人篱下，受尽欺凌……这样的成长环境，的确可能催生出异于常人的坚韧。
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缓和。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姜青白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作训服，而秦晋川似乎也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肩关节。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被观察力敏锐的姜青白捕捉到了。那是长期高强度训练和旧伤留下的痕迹。
机会！
姜青白心念电转。单纯的语言解释太过苍白，如果能让他亲身感受到一点“异常”，或许能更好地混淆视听。
她假装也被风吹得有些不舒服，抱着手臂，看似随意地向秦晋川的方向靠近了小半步，同时，意识沉入空间，极其隐秘地引导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最为温和的灵泉气息——不是液体，更像是一种蕴含生机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极其缓慢地、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她周身极小的范围内。
这股波动太微弱，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但其蕴含的纯净生机，对于秦晋川这种感官敏锐且身上带有旧伤的人来说，却像沙漠中突然嗅到的一丝水汽。
秦晋川按在左肩的手指微微一顿。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细微的清凉感拂过左肩旧伤处，那常年阴雨天便会酸胀刺痛的部位，竟然传来一丝短暂的舒缓？虽然转瞬即逝，但那感觉……很奇异。
他猛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姜青白。是她？可她明明没有任何动作。
是错觉？还是……
姜青白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带着点疲惫，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笑容：“教官，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这样的人。认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白天被你淘汰，我认，是我自己还不够强，留下了破绽。但你想让我因此一蹶不振，或者承认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秘密，那不可能。”
她将他的怀疑，定义为对“失败者”的不依不饶，巧妙地倒打一耙，将自己放在了更弱势，却也更显“耿直倔强”的位置上。
秦晋川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丝奇异的舒缓感消失了，左肩的钝痛依旧。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兵，她穿着不合身的、沾满泥污的作训服，身形瘦削，但站姿却像一根绷紧的弦，眼神清亮倔强，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坚韧和……一丝难以捉摸的神秘。
她的解释漏洞百出，所谓的“意志力”和“经历”根本无法科学解释她惊人的恢复力。但那瞬间左肩的异样感觉，以及她此刻坦荡又带着刺的态度，让他一时间竟难以继续咄咄逼人。
也许，真的存在某种超出常理理解的个人特质？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夜风在两人之间穿梭。
最终，他似乎是放弃了追问，但眼神中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变得更加深沉。
“你的不甘，我看到了。”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但军队，不相信玄学，只相信实力和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被淘汰，不代表结束。带着你的‘不甘’，回去好好练。侦察连，未必是你的终点。”
这话，像是一句告诫，又像是一句……隐含期望的认可？
姜青白微微一怔。
秦晋川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审视、疑惑，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然后，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姜青白独自站在原地，心潮起伏。
他……这算是暂时放过她了？
虽然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但至少，今晚这场冒险的交谈，似乎起到了作用。他没有再刨根问底，甚至……最后那句话，似乎还带着一点别的意味。
姜青白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掌心有些湿漉漉的。
与秦晋川的第一次非正式交谈，在废弃的器材堆旁，在月光和寒风的见证下，结束了。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心理博弈。
她守住了空间的秘密，而他对她的认知，似乎也从单纯的“需要重点观察的淘汰者”，变得复杂了一些。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姜青白轻轻吐出一口气。
秦晋川，你比我想象的，更难应付。
但也……更有意思了。
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但今夜，她成功地在他的审视下，筑起了一道临时的心理防线。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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