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查案的卷宗在高铭远案头堆了三日。他逐页核对采买账目,指尖划过青石三千斤糯米浆百石等字样时,总忍不住与兰考河堤的用料比对。那时李老汉总说料实才能心安,此刻想来,倒是比京城这些花哨账册实在得多。
高大人,王郎中请您去前院议事。小吏的声音打断思绪。高铭远将账本锁进木匣,匣底那包兰考麦种硌得掌心微沉——这是他每日核对账目时的习惯,仿佛麦香能驱散纸页间的铜臭。
工部前院的议事厅里,王大人正与几位官员围着一幅漕河改道图争执。见高铭远进来,王大人扬手示意:高大人来得正好,这江南漕河拓宽方案,你给评评理。图上红笔圈出的河段蜿蜒曲折,标注的工期却比兰考修渠快了近半。
工期太紧,高铭远指着一处浅滩,此处流沙层厚,若急于开挖,恐生溃堤之险。他刚说完,旁边一位圆脸官员便冷笑:高大人是兰考来的,怕是不知京城工程的章程?这可是户部催着要的政绩,慢不得。
正争执间,陈大人的随从突然掀帘而入,在高铭远耳边低语:粮仓石料供应商,查出来与户部张侍郎沾亲。高铭远心头一震,抬眼望见王大人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明白那日纸上谈兵的深意——这京城的河,比兰考的渠深多了。
当晚,高铭远借着月色去了督察院。陈大人正对着粮仓砖石样本出神,见他进来便推过一纸供词:采石场老板招了,说石料被调包过。供词末尾的签名处,墨迹洇得格外厉害,像是写时手在发颤。
王郎中今日力推的漕河方案,预算里也列了这家采石场。高铭远将袖中抄录的用料单放在桌上。烛光下,两张纸的字迹虽不同,涉及的银两数目却隐隐相合。陈大人指尖叩着桌面:看来有人想把漕河也变成第二个。
离开督察院时,巷口的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高铭远摸了摸怀里的木牌,穗满两岸四个字被摩挲得发亮。他忽然想起沈清和刻牌时说的话:渠路怕淤塞,人心更怕。此刻京城的夜色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像兰考汛期前盘旋的蜻蜓,既警惕又不安。
次日早朝,高铭远捧着漕河改道的修正方案上殿。御座前的阳光里浮动着尘埃,他奏请放缓工期、更换采石场时,眼角瞥见户部张侍郎的手攥成了拳头。待说到请派专员督查用料,王大人突然出列附议:高大人所言极是,臣举荐监察御史协同督办。
这突如其来的支持让高铭远微怔。退朝时,王大人与他并肩走在丹陛上,低声道:高大人可知,去年兰考迁走的那几户,是我远房表亲。风从宫墙缺口灌进来,吹得高铭远袍角翻飞,他望着远处漕河方向的晨雾,忽然懂了——这京城的水里,原来也藏着兰考的涟漪。
回到府邸时,门房递上一封来自兰考的信。沈清和在信里说,新栽的茶苗活了大半,周石头总对着渠水念叨高大人啥时回来尝新茶。信纸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茶杯,旁边批注着茶里没沙子。高铭远将信纸折成方块,塞进装麦种的木匣,忽然觉得掌心的麦香,比任何供词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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