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更鼓声刚过三响，关外的马蹄声已如惊雷滚至近前。戚继光按住腰间佩刀，借着月光可见远处草原上攒动的火把，如繁星坠地般铺展开来，正是科尔沁中路大军的先锋部队。城墙上的观察哨突然高声禀报：“将军！敌兵在羊马墙外列阵，似有攻城迹象！”
戚继光俯身扶住城垛，目光扫过那道刚筑成的羊马墙。墙体虽未及丈高，却与外壕、主城形成三重屏障，正是按《守城机要》中“两壕三城”之法改造的要害 。他沉声下令：“传令各炮位，按陈规之法待命，无指挥信号不许擅动！”城墙上顿时安静下来，唯有夜风卷着炮身的寒气掠过兵士们紧绷的脸庞。
吴克善的帅旗在敌阵中升起，一名骑士策马出列，在壕外高声喊话：“戚继光！尔等困守孤城，粮草将尽，何不早降？贝勒爷许诺封你万户侯！”话音未落，络腮胡兵士已怒喝着弯弓搭箭，却被戚继光抬手按住。
“让他喊。”戚继光盯着敌阵空隙处的黑影，“看那旗帜移动轨迹，敌军主力尚未全部展开，定有后招。”话音刚落，敌阵突然响起号角，数十架云梯同时推向羊马墙，百名弓箭手紧随其后，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头。
“放箭！”陈铠一声令下，城楼上的弩箭齐发，羊马墙后的伏兵也起身还击。科尔沁兵却不惧伤亡，踩着同伴的尸体拼命攀爬，眼看就要登上羊马墙。戚继光猛地挥手：“虎蹲炮准备！瞄准梯下密集处！”
早已隐蔽在箭楼后的炮手立刻行动，炮口扬起对准敌群。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百余枚铅弹如流星般扫过，云梯旁的科尔沁兵瞬间倒下一片。其余炮位紧随其后，连续几声轰鸣后，敌阵前排已是血肉模糊。吴克善的帅旗猛地挥动，攻城兵潮水般退了回去。
“将军英明！”兵士们刚要欢呼，却见敌阵中推出数十辆奇怪的战车，车身上蒙着厚重的牛皮，正缓缓驶向壕沟。吴锐在城西侧急声禀报：“将军！那是撞车！牛皮浸水防火，专门破墙用的！”
戚继光眉头微皱，想起《守城录》中韦孝宽破攻车之法。他立刻下令：“取帐幔来！用水浸透，沿羊马墙展开！再备钩刀手，听我号令！”兵士们迅速行动，数十张湿帐幔在羊马墙后张起，如一道软屏障。
转眼间，撞车已抵近羊马墙，木槌撞击墙体的闷响震得地动山摇。但湿帐幔受力即陷，竟将撞车的冲击力消解大半，墙体仅晃了晃便稳住了。吴克善见状怒喝，又命人点燃绑在长杆上的松枝麻秆，朝帐幔烧来。
“钩刀手出击！”戚继光一声令下，城楼上的兵士立刻探出长杆，锋利的钩刀精准割断燃火的枝干，火星落在壕沟积雪中瞬间熄灭。连续两次受挫，敌阵中响起一片喧哗，不少骑兵开始躁动。
就在此时，东侧突然传来急促的警报声：“将军！东路敌军挖地道了！已到里壕外侧！”赵武的亲兵策马奔来，甲胄上沾着泥土，“他们学的是玉壁之战的法子，想从地下破城！”
戚继光早有防备，此前已按陈规之法在里壕内侧挖掘了长沟，专防地道偷袭 。他立刻传令：“让林伯带工匠往沟内堆积柴草，备好火种和牛皮囊！敌军一冒头就点火鼓风！”
刚部署完毕，主城西侧突然响起炮声，紧接着是兵士的惊呼。戚继光转头望去，只见三辆敌军战车竟冲破了破损的羊马墙，正朝着主城城门撞来。城楼上的连珠炮立刻开火，五枚炮弹接连命中战车，却被车身上的铁板弹开——原来对方竟在战车外加装了护甲。
“是奸细泄了连珠炮的射程！”陈铠咬牙道，“他们算准了三百步的距离，顶着炮火冲锋！”眼看战车即将撞上门楼，络腮胡兵士突然领着数十名叶赫部汉子冲出城门，每人抱着捆点燃的柴草，奋不顾身地塞到战车车轮下。
“拦住他们！”敌军骑兵嘶吼着冲来，叶赫部汉子们却毫不退缩，弯刀挥舞间与骑兵缠斗在一起。柴草很快引燃了战车的木质部件，浓烟滚滚中，战车渐渐停了下来。络腮胡兵士肩头中箭，却仍高喊：“将军！守住城门了！”
戚继光眼眶一热，高声下令：“开城门！放他们进来！连珠炮掩护！”城楼上的炮火瞬间密集起来，形成一道火网，掩护着幸存者撤回城内。刚放下吊桥，东侧突然传来巨响，伴随着刺鼻的浓烟——正是地道中的敌军被烟火逼了出来，刚露头就被守壕兵士斩杀。
晨光渐亮时，敌军的第三次进攻已如潮水般涌来。这次吴克善动用了主力，三万铁骑分成数队，轮番冲击羊马墙与主城之间的夹缝。戚继光站在城楼最高处，亲自指挥发炮：“左三炮位，目标敌骑中路！下调两度！放！”
连珠炮与虎蹲炮交替开火，前者精准打击集群目标，后者以霰弹覆盖大片区域，配合着鸳鸯阵的近战防御，硬生生将敌军挡在夹缝之中。这正是戚继光独创的战术，火器与阵法结合，攻防兼备。
激战至正午，城楼下的尸体已堆积如山，积雪被鲜血浸透，冻成暗红的硬块。明军也伤亡惨重，不少炮位的兵士倒下后，立刻有新的补充上来，没人退缩半步。叶赫部的汉子们更是悍不畏死，络腮胡兵士带着人在城墙上往复冲杀，弯刀早已砍得卷刃。
吴克善在阵中看得目眦欲裂，他没想到山海关的防御竟如此坚固，更没料到明军的火器威力这般惊人。就在他犹豫是否要撤军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青衣男子竟带着一队骑兵奔来，隔着战场高声喊道：“贝勒！明军粮草在西城！防守薄弱！”
吴克善精神一振，立刻分出五千骑兵，朝着西城粮仓奔去。戚继光早已识破诡计，此前已调十门虎蹲炮增援粮仓，还布下了鸳鸯阵。当敌军骑兵抵达时，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炮火和交错的长兵器，冲锋瞬间被瓦解。
青衣男子见计谋失败，转身欲逃，却被城楼上的兵士瞄准。一声枪响后，他左眼中弹，栽落马下——那枚朱砂点的假痣，终究成了他的催命符。
午后，敌军的攻势渐渐弱了下来。吴克善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又望向城楼上依旧整齐的炮阵，终于挥旗传令撤军。当最后一名敌军骑兵消失在草原尽头时，城楼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不少兵士累得直接瘫倒在地。
戚继光扶住城垛，望着敌军退去的方向，长长舒了口气。阳光洒在冰冷的炮身上，泛着胜利的光泽。他知道，这只是山海关保卫战的第一回合，但只要城防尚在，将士齐心，便不惧任何强敌。
城下，络腮胡兵士正带着人修补破损的羊马墙；城内，林伯已开始检修火炮；赵武则在清点粮草，准备应对下一场战斗。戚继光握紧腰间佩刀，目光坚定——只要他在，这山海关便永远是大明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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