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绝对的黑暗。
刑天的意识沉在无底的深渊,唯有左肩处那“三源冲煞”图腾传来的、永无止境的撕裂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炼狱之火,灼烧着他残存的感知。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三头狂暴的凶兽在他皮肉之下疯狂撕咬、冲撞,金色的星辉锐利如针,玉魄的白光濒临破碎,玄冥的幽蓝死气则贪婪地侵蚀着一切,试图将他的血肉骨骼连同灵魂一起冻结、腐化。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又瞬间投入冰海的顽铁,在极致的焚烧与冻结中反复煎熬,发出无声的哀鸣。母亲幽姬最后那声微弱的呼唤,那道决绝惨烈的血影,以及她气息彻底熄灭的冰冷死寂,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遍遍刺穿他模糊的意识,带来比肉体更深千倍的剧痛。
“娘……”一个破碎的音节在他干裂的嘴唇间无声滚动。
“哥…哥…”微弱的、带着无尽恐惧和悲凉的呼唤,如同游丝般钻入刑天轰鸣的耳鼓。
是墨漓。
刑天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吞噬,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借着远处石缝里那一点微不可察的幽蓝光晕——来自滚落的蓝萤石簪子——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墨漓就趴在他身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雏鸟。她正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双冰冷颤抖的小手,徒劳地按压着他左肩那处如同火山喷发口般的恐怖伤口。暗红混杂着淡金(她血液的残留)的污血,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每一次按压都让刑天痛得浑身痉挛,也让墨漓本就毫无血色的小脸更加惨白。
“哥…别死…求求你…别死…”墨漓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和血渍,不断滴落在刑天滚烫的伤口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冰凉触感。她手臂上那道割腕的伤口,边缘呈现出死灰般的色泽,磐龙之血的流失和极度的悲痛恐惧,让她虚弱得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快耗尽。
刑天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压过了左肩的撕裂感。他想抬手,想擦掉妹妹脸上的泪,想告诉她别怕,可身体沉重得如同被万钧山岳镇压,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胸骨和脏腑,带来更剧烈的痛楚和呛咳,涌出的只有带着内脏碎块和能量残渣的污血。
“呃…墨…漓…”他只能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气音,眼神涣散而痛苦。
就在这时,他胸前紧贴着冰冷岩石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
不是左肩图腾那种毁灭性的剧痛,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被暖玉包裹的温热感。那感觉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黑暗深渊里突然亮起的一点烛火,顽强地穿透了无边的冰冷和痛苦。
是那块玉佩!
那块自他记事起就贴身佩戴、从未离身,在腐心潭底吸收了玄冥死气后变得愈发温润,又在“三源冲煞”形成时被强行卷入力量漩涡的玉佩!
此刻,它正紧贴着他心口的皮肤,隔着残破的衣物,散发出越来越清晰的温热。那温热并非恒定,而是如同心跳般,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韵律,一下,又一下,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地搏动着。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在刑天濒临溃散的意识中响起。
玉佩表面,那原本温润内敛的玉魄白光,骤然变得明亮起来!不再是之前被图腾力量冲击时的濒临破碎,而是散发出一种纯净、柔和、充满古老守护意味的光晕。这光晕并不刺眼,却顽强地穿透了刑天残破的衣物,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一轮小小的、温暖的明月,照亮了他胸前方寸之地,也映亮了墨漓惊愕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
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玉佩散发出的纯净玉魄白光,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丝丝缕缕地、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向着刑天左肩那处恐怖伤口流淌而去!
嗤……
当第一缕玉魄白光接触到伤口边缘那疯狂冲突、相互湮灭的金、白、黑三色能量时,发出一种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奇异声响。没有激烈的对抗,那缕白光如同最温柔的溪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悄然融入了那混乱狂暴的能量旋涡之中。
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越来越多的玉魄白光从玉佩中流淌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刑天左肩的图腾伤口。这些白光并未试图强行镇压或驱散另外两股力量,而是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又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在狂暴的金色星辉与幽蓝死气之间穿梭、缠绕、弥合。
奇迹般地,那原本如同沸腾岩浆般冲突不休、随时可能彻底炸裂的能量旋涡,在这纯净玉魄白光的浸润和引导下,冲突的烈度竟然开始……减弱!
金色的星辉不再那么锐利刺目,狂暴的冲击变得略微柔和;幽蓝的玄冥死气那蚀骨腐魂的冰冷也似乎被中和了一丝,侵蚀的速度明显放缓;而玉佩本身的玉魄之力,则成为了两者之间一道柔韧的缓冲带,努力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却又真实存在的平衡。
“呃……”刑天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并非痛苦加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左肩那如同被亿万钢针同时攒刺、又被万载寒冰冻结的撕裂剧痛,竟然不可思议地减轻了一丝!虽然依旧痛彻心扉,但那足以摧毁意志的、永无止境的毁灭性冲突,第一次出现了缓和的迹象!
这变化极其细微,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投下了一线曙光。
“哥!玉佩…玉佩在发光!”墨漓也察觉到了刑天身体的变化,她惊喜地低呼,小手更加用力地按在刑天伤口附近,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也传递过去。她看着那玉佩散发出的、如同母亲怀抱般温暖纯净的光芒,眼中绝望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然而,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丝。
玉佩散发出的玉魄白光虽然纯净强大,但刑天左肩的“三源冲煞”乃是三种本源力量的狂暴冲突,其体量和破坏性远超玉佩此刻所能提供的调和之力。白光如同投入怒海的小舟,只能勉强在惊涛骇浪中维持片刻的安稳,随时可能被下一个巨浪彻底吞没。
刑天能清晰地感觉到,玉佩本身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温润的玉质内部,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次引导和缓冲那狂暴的力量,都让玉佩散发的光芒黯淡一分,那温热的搏动也微弱一分。
它在燃烧自己!以自身本源为薪柴,为他争取这片刻的喘息之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刑天心头。是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庆幸?是对这贴身之物竟有如此灵性的惊愕?还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血脉相连的悸动?
就在这时,玉佩散发的玉魄白光骤然一盛!仿佛做出了某种决断。光芒不再仅仅流淌向伤口,而是猛地向内一收,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光束,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无视了刑天的皮肉阻隔,狠狠“烙”向他的灵魂深处!
“啊——!”
刑天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这一次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自灵魂最核心的震颤!仿佛有一枚烧红的烙铁,直接印在了他的意识本源之上!
一幅幅破碎、模糊、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熟悉感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残存的意识堤坝!
● 无尽的冰原,寒风如刀。 一个高大伟岸、背影却透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男人(刑战?),将一块温润的玉佩,郑重地系在一个尚在襁褓中、眉心有一点奇异金芒的婴儿(刑天?)颈间。男人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决绝,还有……一种深沉的托付。
● 阴森的地宫,鬼火飘摇。 一个面容模糊、气息阴冷的黑袍人(厉无咎?),枯爪如钩,抓向婴儿颈间的玉佩,却被玉佩爆发出的一圈柔和却坚韧的白光狠狠弹开!黑袍人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
● 奔腾的浊流,灭顶的黑暗。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意识即将沉沦。颈间的玉佩紧贴着皮肤,散发出微弱却恒定的温热,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光和锚点,死死拽住他下沉的灵魂……
● 腐心潭底,死寂蚀骨。 玉佩悬浮在幽暗的潭水中,如同漩涡的中心,疯狂吞噬着周围浓郁的玄冥死气。玉质内部,一丝幽蓝的纹路悄然蔓延,与原本的温润白光交织、冲突……
这些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疯狂地旋转、切割着刑天的意识。它们并非连贯的记忆,而是烙印在玉佩本源深处、与刑天灵魂产生强烈共鸣的碎片!是守护的印记!是危机的警示!是力量冲突的源头!
“呃啊…!”刑天痛苦地抱住头颅,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抽搐、翻滚。玉佩的烙印带来的灵魂剧痛,与左肩图腾的撕裂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哥!哥你怎么了?!”墨漓被刑天突然的剧烈反应吓坏了,手足无措,只能死死抱住他颤抖的身体,泪水更加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那灵魂被烙印的剧痛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刑天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意识依旧混乱不堪,充斥着那些破碎的画面和难以理解的悸动。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胸前。
那块玉佩依旧紧贴着他的心口,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只是那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玉质内部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感。它完成了某种使命,将守护的烙印和破碎的真相,强行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左肩图腾处的冲突,在玉佩玉魄之力不惜代价的调和与缓冲下,暂时维持在了一个极其危险却又微妙的平衡点上。剧痛依旧,毁灭的阴影依旧高悬,但至少……他暂时不会因为力量的冲突而瞬间崩解了。
刑天颤抖着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轻轻握住了胸前那块温热的玉佩。
触手温润,仿佛还残留着父亲(刑战?)手掌的温度,又蕴含着母亲(幽姬?)无声的守护,更承载着它自身在漫长岁月和数次危机中吸收、转化、最终与他命运纠缠的磅礴力量与……宿命。
“玄…幽…山…”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玉佩烙印带来的灵魂碎片中,似乎有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指向,与母亲幽姬昏迷前的呓语、与蓝萤石簪子的指引,隐隐重合。
甬道深处,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与死寂。远处石缝里,蓝萤石簪子那一点幽蓝微光,如同母亲最后不舍的注视,依旧在顽强地、微弱地明灭着。
刑天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他看向身边惊恐无助、却依旧死死守着他的墨漓,又望向那点幽蓝光芒的方向,那双因剧痛和虚弱而黯淡的眼眸深处,一点冰冷的、名为“必须活下去”的火焰,在玉佩温润光芒的映照下,艰难地、却无比顽强地重新点燃。
前路未卜,后有追兵,身负随时可能爆发的毁灭力量,母亲牺牲换来的迷雾不知能持续多久……但握住了这块烙入灵魂的玉佩,感受着其中流淌的守护与力量,刑天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娘用生命换来的这条路,为了墨漓,也为了这玉佩烙印中,那指向玄幽山深处的、血与恨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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