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绝魂沼，前方空气中的腐烂腥臭味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减。
百毒战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队伍两侧的密林，化作了真正的丛林幽灵，将这支队伍保护得滴水不漏。
又行进了约莫一刻钟，地势陡然抬高，当杨烈策马登上最后一道山坡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他，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那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巨大谷地。
谷中四季如春，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穿过，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无数造型别致的竹楼、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谷两侧，与自然完美地融为一体。
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然而，此刻，仙境正在泣血。
数千名穿着五颜六色、打扮怪异的武者，正挥舞着各种淬了毒的兵器，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疯狂冲击着山谷的入口。
喊杀叫嚣，兵器碰撞，还有临死前的凄厉惨叫，将这份宁静与美好撕了个粉碎。
蝶谷的入口处，用巨大的藤蔓和削尖的木桩构建了数道简陋的防线。
数百名穿着素色麻衣的蝶谷族人，男女老少皆有，正依托着这些工事拼死抵抗。
他们人数太少了，不到五百人。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们只能不断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毒粉、药汁泼洒出去，或者触发那些利用植物制作的陷阱，勉强延缓着敌人的攻势。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汹涌的人潮彻底吞没。
“族人……我的族人……”
黎青黛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泪水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她看见一个熟悉的叔叔被三把弯刀捅穿了身体。
看见一个平日里教她辨认草药的婆婆，点燃了自己身上的药囊，与扑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每一幕，都像是一把刀子，在狠狠地剜着她的心。
杨烈的视线越过混乱的战场，落在了五毒教后方的一块巨石上。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他披着一件五彩斑斓的长袍，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手中正把玩着一只通体金黄的甲虫。
他整个人的气息阴冷而粘稠，修为赫然达到了三品巅峰。
“王爷，是五毒教主，巫蝎！”
夜琉璃的身影无声浮现，递上了最新的情报。
“那家伙是个玩虫子的高手，一手毒功相当诡异，不好对付。”
杨烈“嗯”了下，没怎么在意。
三品巅峰？
在这种边陲之地或许能作威作福，但放在整个天下的大棋盘上，连当个小头目的资格都不够。
“王爷！请让末将出战！”
曹纯早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看着下方惨烈的战况，那张刀疤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只需一轮冲锋，末将保证把这帮玩虫子的杂碎碾成肉泥！”
“不急。”
杨烈抬手，制止了曹纯的请战。
现在就冲下去？
太没格调了。
那是莽夫的打法。
他杨烈，喜欢当导演，喜欢掌控一切，喜欢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华丽登场。
他要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是要将蝶谷连同它的传人一起，从精神到肉体，彻底变成自己的私有物。
他勒住马缰，调转马头，遥遥指向侧面那道视野开阔、地势最高的山脊，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命令。
“虎豹骑，上山脊，列阵。”
“什么？”
曹纯一愣，但军令如山，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大吼。
“虎豹骑听令！目标山脊！整队！”
轰隆隆！
大地开始轻微震颤。
五百名身披狰狞黑甲的重骑兵，连人带马，宛若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开始缓缓地向着那道最高的山脊移动。
阳光下，五百名骑士与他们同样披着重甲的战马，在山脊之上排开了整齐的队列。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就那么静静地伫立着。
黑色重甲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沉默的队列宛如一片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杀气，开始缓缓地朝着下方的战场笼罩而去。
这股压迫感太强了。
原本喧嚣震天的战场，竟诡异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正在疯狂攻山的五毒教徒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那片山脊，脸上满是惊愕与不安。
“那是什么人？”
“好重的甲！连马都披着甲！”
“他们想干什么？是哪来的官兵？”
而山谷内，那些已经陷入绝望的蝶谷守军，也注意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天降神兵。
他们先是茫然，随即，死寂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劫后余生的激动。
“援兵！是援兵到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虽然不知道这支军队是敌是友，但他们的出现，实实在在地让五毒教的攻势为之一顿，给了谷内守军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山谷的喧嚣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份骚动与揣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杨烈，却在这时策马来到了黎青黛的身边。
他看着少女那张挂着泪痕、写满焦急与期盼的脸蛋，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动作异常温柔地，将她脸颊上的一滴泪珠轻轻拭去。
冰冷的皮革触碰到温热的肌肤，让黎青黛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充满了哀求。
“看。”
杨烈的话语却无比残酷，他指着下方重新开始厮杀的战场。
“你的族人就要死光了。他们惨叫的样子，真是悦耳啊。”
“每多过一息，就会有几十个人为你当初的愚蠢和高傲陪葬。”
“而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黎青黛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望着杨烈的脸，这个男人英俊得如同天神，说出来的话却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歹毒。
杨烈很满意她的反应，他俯下身，贴近她白皙小巧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着，那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上，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现在，跪下，求我。”
“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用你最高傲的头颅，贴着我脚下的泥土，求你的主人，发发慈悲，去拯救他们。”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黎青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对她尊严的最后一次碾压，也是最彻底、最恶毒的羞辱。
她是大自然的女儿，是蝶谷未来的继承人，是族人敬仰的“小蝶母”，她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风骨。
她可以死，但不能没有尊严地活着！
可是……
她转过头，看着山谷中，又一个亲人倒在了血泊里。
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在绝望中被淹没。
他们是为了保护她，才死战不退。
而现在，拯救他们的机会就在眼前，代价，仅仅是她那早已被践踏得所剩无几的尊严。
她的骄傲，和全族人的性命，哪个更重要？
这个选择题，太残酷了。
黎青黛的视线在远处的血腥战场和眼前这个男人玩味的脸庞之间来回移动。
她看到，那个男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那是一种欣赏着猎物做最后挣扎的残忍笑意。
她内心的某根弦，彻底断了。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底线，在这一刻，被现实碾得粉碎。
她缓缓地，缓缓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双腿一软。
“噗通”一下。
她跪在了杨烈的马前，跪在了那片沾染着尘土的草地上。
她将自己的额头，深深地，深深地，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极致的屈辱而不断抽动。
一行清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杨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少女，看着她那玲珑起伏的背部曲线因为啜泣而微微颤动，心里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这才对嘛。
圣洁之物，就是要亲手打碎，再一点点拼凑成自己喜欢的形状，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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