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汤面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胃里，驱散了末世夜晚的几分寒意。路凛无视了赵妍等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八卦目光，平静地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空碗放在一旁。纪念早已在他开始吃面时就顶着巨大的“注目礼”，强装镇定地快步离开了那个让她如坐针毡的角落，躲到了大厅另一侧，假装专心擦拭她的寒霜之吻，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路凛起身，走向言乐他们特意为他收拾出来的“休息区”。那是用两张结实的食堂方桌拼在一起，上面铺了厚厚几层从员工休息室找来的干净褥子，甚至还放了一个蓬松的枕头和一床看起来还算新的薄被。在物资匮乏的末世初期，这已经算得上是“豪华单间”了。
他盘膝坐在褥子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疲惫的人们开始寻找角落休息，只有负责守夜的人还强打着精神，警惕地注视着门窗外的黑暗。昏黄的应急灯光线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路凛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陪伴他许久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已经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他尝试开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但右上角的信号格空空如也，一个刺眼的“x”宣告着与外界联系的彻底断绝。他沉默地划开屏幕，点开了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不多，大多是些风景或者随手拍下的日常。但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张明显年代久远、像素也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老旧小区的花坛。照片里，一个瘦小、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拘谨地站着，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嘴角却努力向上弯着。紧挨着他的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漂亮小裙子、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的小女孩。小女孩亲昵地挽着小男孩的胳膊，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路凛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小女孩的脸上。即使隔着模糊的像素和漫长的时光，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灿烂的笑容，依旧清晰可辨。
——纪念。
是的，照片里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就是纪念。而那个黑瘦、沉默的小男孩，就是童年的路凛。
记忆的闸门被这张照片无声地冲开。
那是在父母因车祸双双离世后不久。巨大的悲痛和孤独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年幼的路凛彻底淹没。他跟着年迈的爷爷搬到了那个老旧的小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将自己封闭起来。
直到隔壁搬来了新邻居，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笑容甜甜的小女孩——纪念。她像一道光，不管不顾地照进了路凛灰暗的世界。
“路凛哥哥！你看，我捡到一片好漂亮的叶子！”
“路凛哥哥，别一个人坐着啦，我们去玩捉迷藏吧！”
“路凛哥哥，这个糖给你吃，可甜了！吃了就不难过了！”
她总是这样，叽叽喳喳，热情洋溢，用她小小的手，固执地拉着路凛走出家门，去看花，去追蝴蝶，去分享她所有微不足道的快乐。她不懂路凛的悲伤有多深，但她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一点点融化着他心头的坚冰。路凛记得，她最喜欢在晚上指着天上弯弯的月亮，说那是她的“小月亮”，还要路凛也喜欢。
那段短暂的日子，是路凛灰暗童年里唯一温暖的色彩。纪念的笑容，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太阳。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几个月后，纪念的父母因为工作调动，举家搬去了遥远的魔都。离别来得猝不及防。路凛甚至没能好好说一声再见，只记得纪念哭得稀里哗啦，把那个她最喜欢的、印着小月亮的塑料发卡塞到了他手里，然后就被父母抱上了车。
车开走了，带走了那个小太阳。路凛握着那枚小小的发卡，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感觉世界又重新变回了冰冷的灰色。那枚发卡，他一直珍藏着，直到后来在一次搬家途中不慎遗失。
从此，天各一方，杳无音讯。
直到……他考入并州大学。
新生报到那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褪去了儿时的稚嫩，出落得亭亭玉立，清冷的气质取代了儿时的活泼，但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那个照亮过他生命的小女孩。
那一刻，路凛的心跳漏了一拍。尘封的记忆汹涌而来。他想上前，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记不记得那个老旧的小区，记不记得那片“小月亮”。
然而，他看到的是被众多男生簇拥着、如同高岭之花般清冷疏离的纪念。她礼貌而冷淡地回应着周围人的热情，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认出他的迹象。
是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黑瘦矮小的男孩了。多年的锻炼和成长，让他变得高大挺拔，气质冷峻，与儿时的模样判若两人。而她，经历了魔都的繁华，成为了光芒四射的校花，又怎么会记得童年那个短暂邻居家的沉默男孩？
重逢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失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怯懦取代。路凛最终选择了沉默。他看着她，像一个最普通的陌生人，从她身边走过，将那份深埋心底的悸动和感激，连同儿时的记忆，一起锁进了心底最深处。
他从未刻意接近，只是默默地关注着。知道她是计算机系的，知道她成绩优异，知道她拒绝了所有追求者……直到末日降临，命运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再次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路凛的手指轻轻抚过手机屏幕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冰冷的屏幕触感，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遥远的温暖。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远处那个正低头认真擦拭长剑的清冷身影上。
她还是她，却又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她。末世让她握起了剑，染上了血，眉宇间多了坚韧和警惕，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倔强，依稀还有儿时的影子。
“小月亮……”路凛在心中无声地念着这个只有他自己记得的昵称，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就在这时，靠近后厨通道的角落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啊！什么东西！”
“小心！有怪物！”
“是蟑螂！好大的蟑螂！”
只见几只足有巴掌大小、甲壳油黑发亮、复眼闪烁着诡异红光的变异蟑螂，正从后厨通道口的缝隙里飞快地爬出来，速度快得惊人，直扑向离得最近的一个男生！
守夜的人立刻示警，大厅瞬间被惊醒！
路凛眼神一凛，瞬间收起手机，身影如同猎豹般弹射而起！永劫双刃瞬间出现在手中！
纪念的反应同样迅速，寒霜之吻蓝光一闪，一道冰寒剑气已经斩向其中一只变异蟑螂！
战斗瞬间爆发！
路凛的刀光快如闪电，精准地将一只扑向学生的变异蟑螂斩成两截，腥臭的绿色体液飞溅。纪念的冰霜剑气则成功将另一只蟑螂冻僵在地。赵妍的火焰呼啸而至，将第三只烧得吱吱作响。
这些变异蟑螂等级不高，只有0阶1级左右，但数量似乎不少，而且速度极快，甲壳坚硬，一时间大厅里鸡飞狗跳。
路凛一边冷静地斩杀着不断涌出的蟑螂，一边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纪念身上。他的身影总是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她可能遭遇危险的侧翼，刀光掠过，将试图偷袭她的蟑螂提前斩落。他的动作流畅而高效，仿佛只是战斗中的本能走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额外注意。
纪念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寒霜之吻在她手中舞动，冰晶四溅，有效地阻挡着蟑螂的冲击。她并未察觉到，每一次她挥剑的间隙，每一次她移动时露出的破绽，都有一道更快的刀光无声地替她填补。
混乱持续了十几分钟，在众人的合力下，终于将这一波从后厨通道缝隙钻出来的变异蟑螂清理干净。大厅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后厨通道必须堵死！”路凛沉声下令，立刻有人搬来沉重的桌椅柜子，死死堵住了通道口。
纪念微微喘息着，收剑回鞘。她下意识地看向路凛的方向，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依旧平静深邃，但在昏暗的光线下，纪念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消失不见。
路凛已经移开了视线，走向被堵死的通道口检查。
纪念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刚才战斗时，那种若有若无的被守护感……是错觉吗？
二楼楼梯的阴影处，一双细长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楼下路凛的背影，以及他身边不远处的纪念。张德海肥胖的脸上肌肉扭曲，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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