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白日喧嚣的都市沉静下来，只余路灯在空旷的街道上投下昏黄的光晕。辰瑶诊所早已熄了灯，卷帘门紧闭，与周遭的寂静融为一体。
林辰并未入睡，他在诊所二楼的休息室内，对着一盏台灯，翻阅着楚瑶整理的部分医案。灯光勾勒出他沉静的侧脸，指尖划过纸页上清秀的字迹，脑海中不时闪过对某些病例更深入的推演。楚瑶的记录极为详尽，甚至包括了一些患者用药后的细微反应和她的观察思考，这为他提供了不少新的视角。
就在他合上医案，准备稍作调息之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
这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不像是患者急诊，那种敲门声往往慌乱而用力；也不像是赵天昊那种不管不顾的风格。
林辰眉峰微动，放下医案，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
清冷的月光下，诊所门口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路灯光，他看清了那张脸——是秦雨烟。
与上次在秦氏医馆初见时那种带着尖刺的警惕和倔强不同，此刻的她，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原本清丽的容颜被一种巨大的焦虑和无助笼罩。她紧咬着下唇，双手不安地绞在身前，眼神时不时焦急地望向诊所紧闭的门，又迅速低下头，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怎么会来？而且是在这个时间？
林辰心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想起她那位卧病在床的父亲。看她的神态，绝非小事。
他没有犹豫，转身下楼，动作轻捷地打开了诊所的侧门。
门开的瞬间，秦雨烟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后退了半步，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慌乱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窘迫。当她看清是林辰时，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那份属于百年医馆传人的骄傲，与此刻不得不向一个她曾斥为“不懂规矩”的外人来求助的现实，在她内心激烈地冲撞着。
“林…林医生……”最终，还是救父的急切压倒了自尊，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
林辰没有问她怎么找到这里的，以苏沐雪调查到的秦家背景，找到他的诊所并非难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沉稳，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或怜悯，这反而让秦雨烟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点。
“是我父亲……”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音，但语调里的焦急却无法掩饰，“他…他突然呕血，昏迷不醒……我用了家里备着的止血散，一点用都没有……脉搏也越来越乱……”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水汽弥漫，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想起了白天，父亲的精神似乎比往常更差一些，呼吸也略显急促。她以为是天气变化的缘故，并未太在意，只是按照往常的方子煎了药。没想到入夜后，父亲突然剧烈咳嗽，随即呕出暗红色的血液，接着便陷入了昏迷，气息微弱得吓人。她试遍了家中珍藏的急救方药，甚至冒险用了两针祖传的“透心针”试图吊住心脉，却都如石沉大海，毫无起色。
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生命流逝，而自己所学的一切都无能为力的绝望，几乎将她吞噬。在巨大的恐惧和慌乱中，她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了林辰的身影。想起他检查药材时那笃定的眼神，想起他提及父亲病情时那句“似毒非毒，似伤非伤”的凝重……一种莫名的直觉，或者说是在绝望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驱使着她深夜奔向了这里。
她知道这很唐突，很丢脸，她甚至能想象到林辰可能会有的嘲讽或拒绝。但为了父亲，她顾不上了。
“林医生，求求你……”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最后那点骄傲终于被彻底击碎，“我知道我以前态度不好……对不起……请你，救救我父亲！”她朝着林辰，深深地弯下了腰。
月光洒在她单薄的脊背上，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惶。
林辰看着她弯下的腰背，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医者父母心，何况他早已看出秦父之症非同寻常，牵扯的可能远不止是疾病本身。
他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病情细节，只是转身回到屋内，片刻后，拎着他那个标志性的、略显陈旧的藤木药箱走了出来。
“带路。”他言简意赅，声音在夜风中清晰而沉稳。
秦雨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随时准备出诊的药箱，看着他脸上那没有丝毫犹豫的平静。她预想中的刁难、询问、甚至拒绝都没有发生。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干脆得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走。”林辰见她愣住，又提醒了一句，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秦雨烟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直起身，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好…好！这边，林医生，请跟我来！”
她转身，几乎是跑着在前面带路，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
林辰拎着药箱，稳步跟在她身后，身影很快融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夜色茫茫，将两人的身影吞没。诊所的灯光再次熄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这一场深夜的求助与痛快的应允，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注定要在这江城看似稳固的局势下，激起一层层扩散的、未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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