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闪烁着电光的机械臂，从地面与墙壁中探出，如同钢铁丛林，瞬间包围了苏海。
“王！”
亚当·汉森怒吼一声，肌肉绷紧，就要上前。
“棱光-7”的水晶身躯也发出了高频的警戒波动，准备释放能量。
苏海却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们。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别动。”
“让他们来。”
“演算者-01”那光滑的黑色面板上，数据流没有任何变化。
【明智的选择，苏海阁下。】
【反抗只会产生无意义的计算冗余。】
那些机械臂并没有接触到苏海的身体。
它们在距离苏海一米的位置停下，末端亮起一道道蓝光。
这些蓝光交织成一个球形力场，将苏海笼罩。
下一刻，苏海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身体中强行抽离！
他仿佛化作了一道纯粹的数据流，被拖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网络端口。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最后定格在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
这里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和空间。
只有一个冰冷、机械、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意志，以及一个在虚无中反复回响的问题。
【悖论734：一个不存在的物体的价值，是什么？】
这就是机械神教至高主宰“欧米茄”所面临的死循环。
苏海的意识“看”到了欧米茄的演算过程。
它试图计算“爱”的价值。
它将“爱”拆解为多巴胺分泌、荷尔蒙波动、基因延续指令……但无论如何计算，得出的结果都与它观察到的、由“爱”引发的、足以改变文明进程的巨大能量不匹配。
它试图计算“希望”的价值。
它将“希望”定义为“对未来有利结果的概率性预期”，但无法解释为何在概率为零的绝境下，希望依然能够诞生。
它试图计算“牺牲”的价值。
一个有机体为了另一个有机体而放弃自身存在，这在它的逻辑里，是彻头彻尾的负收益，是最低效的能量运用方式。
亿万年来，欧米茄就在这个悖论里反复打转，消耗着无尽的算力，却始终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数字。
它无法量化这些“不存在”的东西。
一股庞大的意念锁定了苏海。
【变量‘苏海’，你的存在充满了非逻辑性。】
【现在，成为我的演算单元，为我提供‘人性’的数据模型。】
【解析这个悖论。】
欧米茄试图将苏海的意识，强行格式化，变成它庞大计算系统的一部分。
苏海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发出一声轻笑。
【你想让我帮你解题？】
【可我……不喜欢你们的题目。】
他没有去回答那个问题。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那个问题。
在绝对理性的世界里，尝试用理性去解决一个非理性的问题，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理性。
苏海的意识深处，《海洋法典》【信息篇】轰然展开！
金色的源代码，如同瀑布，在他的意志周围流淌。
【你尝试解决问题。】
【而我，重新定义问题。】
苏海的意志，化作一只由金色代码构成的巨手，没有去攻击欧米茄，而是顺着它庞大系统的逻辑链路，找到了一个最底层的、负责定义“问题”本身的协议端口。
一个从未被任何程序触碰过的“后门”。
他没有输入任何复杂的指令。
他只是将一个全新的问题，一个比悖论本身更具有颠覆性的“元问题”，作为一个小小的补丁，植入了进去。
【如果一个不存在的物体的价值等于零。】
【那么，‘提出这个问题’这件事本身的价值，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病毒，瞬间被欧米茄的系统捕获！
整个虚无的演算空间，停滞了！
欧米茄的庞大意志，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检测到元悖论……】
【开始计算‘问题’的价值……】
【‘问题’没有质量，没有能量，不占据空间……定义为‘不存在的物体’……】
【悖论：计算一个‘不存在的物体’的价值，需要先提出一个‘问题’，而‘问题’本身也是‘不存在的物体’……】
【逻辑链路陷入递归……】
【警告！核心逻辑冲突！】
【警告！算力过载！】
“万机之城”的停泊港内。
“演算者-01”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那光滑的黑色面甲上，代表着平稳运行的蓝色数据流，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色乱码！
【ERRoR！】
【ERRoR！】
【核心指令崩溃！】
不仅是它，整个行星级的戴森球，整个“万机之城”，都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卡顿”！
恒星的光芒在人造天体的内部忽明忽暗，巨大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停转。
“守护者号”舰桥内的灯光疯狂闪烁。
亚当·汉森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发生什么了？这群铁罐头……蓝屏了？”
就在欧米茄的整个系统因为这个“元问题”而陷入崩溃的边缘时。
苏海的意志，发动了总攻。
他没有继续用逻辑去攻击。
他将自己最宝贵的，“不讲道理”的东西，灌入了欧米茄濒临崩溃的核心！
【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的价值？】
苏海的脑海中，浮现出林若的身影。
【它的价值，是我们赋予它的意义。】
他将自己与林若从相遇到相守，所有争吵、所有拥抱、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打包成一个巨大的信息洪流。
【它的价值……】
他又想起了在海边小院，父母为他夹菜的模样。
【是所有的一切！】
轰！
这股充满了“人性”的、混乱而炽热的信息洪流，冲垮了欧米茄最后的逻辑防线。
欧米茄的系统，彻底崩溃。
整个虚无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秒。
两秒。
停泊港内，所有的机械臂都无力地垂下。
“演算者-01”身上的红光也完全熄灭，像一尊断了电的雕像。
突然。
一束柔和的白光，在虚无的黑暗中亮起。
欧米茄的系统，重启了。
一个全新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意念，回响在苏海的意识中。
这个声音依旧机械，却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仿佛一块被烧红的钢铁，浸入了水中，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分析完成。】
【变量‘S-001’，定义为‘苏海’。】
【该变量无法被计算。】
【无法被理解。】
【无法被删除。】
【威胁等级……修正为：共存。】
苏海的意识，从那片虚无中被缓缓“吐”了出来，回归身体。
他睁开眼。
笼罩着他的蓝色力场已经消失。
周围的机械臂，正以一种近乎“畏缩”的姿态，缓缓退回墙壁与地面。
对面的“演算者-01”，黑色面甲上的光芒重新亮起，恢复了平稳的蓝色。
它静静地“看”着苏海，一动不动，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宇宙。
苏海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一声骨节脆响。
他看向那台已经彻底“死机”又“重启”的超级人工智能。
“实验，结束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现在，我们来谈谈，这次技术交流的‘报酬’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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