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林峰的直房内，灯火彻夜未熄。所有从鞣皮工坊缴获的物品都被秘密运回，堆放在房间中央。那两名被俘的“血狼”佣兵已被押入诏狱严加看管，等待审讯。而此刻，林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小铁盒内的账册、密信和那份残缺的契约上。
“李先生，看你的了。”林峰将铁盒推到“算盘李”李默面前，目光中带着期望与凝重，“这些密码，必须尽快破译。还有这契约上的残印，能否辨认出来源？”
“算盘李”神色肃然，郑重点头：“大人放心，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他首先拿起那几本账册，仔细翻阅起来。账册内的记录并非普通的数字加减，而是由一系列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和代号组成。李默取来白纸和炭笔，一边看，一边飞快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
王铁柱在一旁看得心急，却又不敢打扰，只能焦躁地来回踱步。“他娘的，这些鬼画符，看着就头晕。李先生，能看出啥名堂不？”
“算盘李”头也不抬，全神贯注：“这是一种比较复杂的商用密码，结合了数字替换和特定代号。需要找到他们的密码本，或者……推算出他们的编码规律。”他指着账册上频繁出现的几个数字组合，“比如，‘柒伍’、‘叁贰’、‘玖壹’，这些很可能对应的是日期、或者特定的交易项目。而后面跟着的‘狼牙’、‘风沙’、‘黑石’等代号，估计是指代人员、地点或任务类型。”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渐渐泛白。“算盘李”面前的草纸已经堆了厚厚一叠，上面写满了各种数字、符号和可能的对应关系。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林峰没有催促，他相信李默的能力。他拿起那份残缺的契约，再次仔细端详。羊皮纸质地细腻，显然价值不菲，非普通人家能用得起。契约的条款书写规范，用词严谨，带有明显的官方或豪门契约的行文风格。唯独那被撕毁的落款处，让人扼腕。
他盯着那残留的一小块印记，纹路模糊，似乎是一种兽类利爪的部分，带着某种古朴而威严的气息。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纹饰。
“大人！”就在这时，“算盘李”忽然发出一声低呼，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有眉目了！”
林峰和王铁柱立刻围了过去。
“算盘李”指着账册上的一页，又对照着自己推演出的密码表，解释道：“属下反复比对，结合我们已知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几个关键代号的指代。‘清道’，指的就是灭口、清除目标的任务！‘黑曼罗’代指他们购买的毒药。而这几笔来自京城的巨额汇款，备注的用途正是‘清道’！”
他翻到账册的最后一页，指着一行最新的记录：“大人您看，这是最近的一笔大额收入，时间就在赵府灭门案发生后不久！金额巨大，远超寻常任务酬劳，备注是‘尾款及封口’！”
林峰眼中寒光闪烁：“果然如此！账册坐实了‘血狼’受雇进行灭口任务，并且是在赵府灭门案后收到了巨额尾款！”
“还有这些密信，”“算盘李”又拿起那些密码信件，对照着破译出的密码本残页（是从铁盒夹层中另一本小册子上找到的），开始艰难地解读，“大部分是‘血狼’向京城这边汇报行动进展和请求指令的内容……其中一封，提到了‘山庄’、‘贵人’、‘不容有失’等字眼……”
虽然密信内容断断续续，但结合账册，已经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证据链，证明“血狼”受京城某位“贵人”雇佣，执行了赵府灭门案，目的是“清道”，掩盖某些秘密。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这份契约了！”林峰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份残缺的羊皮纸。
“算盘李”接过契约，拿出专业的工具——放大镜和拓印纸，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块残留的印记。他试图将模糊的纹路拓印下来，以便更清晰地辨认。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反复比对和推敲，“算盘李”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时而查阅自己带来的关于京城各大勋贵、豪门家徽纹样的资料，时而对着拓印出的图案凝神思考。
突然，他动作一顿，拿起一张描绘着某种复杂兽类纹样的图纸，与契约上的残印仔细对比。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抬起头，看向林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惊骇。
“大人……这，这残印上的纹路……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其线条走向、鳞爪形态……与，与二皇子府上常用的，代表其母族显赫身份的那尊‘青猊’玉雕底座上的纹饰……高度相似！”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王铁柱张大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林峰的心脏也是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线索真的如此清晰地指向那位权势滔天的皇子时，他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二皇子！竟然真的是他！
“你确定？”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算盘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纹饰并非完全一致，契约上的似乎更古朴一些，可能并非二皇子府上现行使用的标准纹样，而是其母族传承下来的某种古老变体。但……相似度极高！属下有七成把握！”
七成把握，加上账册、密信、药商供词、以及“富贵赌坊”和“黑蛇”的线索，已经足够形成一条强大的证据链，直指二皇子！
林峰缓缓坐回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证据是拿到了，但如何运用这些证据，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直接捅出去？恐怕立刻就会引来二皇子势力的疯狂反扑，甚至皇帝为了维护天家颜面，也未必会严惩，自己这个“捅破天”的小小千户，必然首当其冲，死无葬身之地。
陆炳的告诫言犹在耳——查到凶手即可，不可深挖背后。
但如今，真相就在眼前，难道真的要就此止步？
不，这些证据，必须上交。但不是公开，而是通过陆炳，密呈御前！如何处置，由皇帝圣心独断。而自己，则需要按照原定计划，尽快出塞，一方面追剿残存的“血狼”，获取可能更直接的铁证（比如狼卫的口供），另一方面，也是暂避京城这是非之地的锋芒。
“将所有破译的资料、物证，连同这份契约拓印，整理成一份绝密卷宗。”林峰最终做出了决定，语气坚定，“我要面呈陆大人。另外，出塞的准备，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京城！”
“是！”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但林峰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黎明之后酝酿。而他，即将主动踏入那片更能施展拳脚的广阔天地，也踏入更加凶险莫测的塞外风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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