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
无边无际的暗色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她，挤压着她，剥夺着她肺部仅存的空气。
叶云汐拼命地划动手脚，但那柔弱的小短腿和小短臂在这片沉重的黑暗里显得如此无力。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她快要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这片冰冷深渊时，一双手臂有力地环住了她。
透过模糊的水波，她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
轮廓很熟悉，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气息，但面容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是梁雨欣吗？
感觉又不太一样……
那女孩奋力地带着她向上游，阳光透过水面，形成摇曳的光斑，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哗啦——！”
仿佛冲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叶云汐猛地吸了一口气，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睁开了眼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映入眼帘的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也不是家里那张贴满了旧海报的墙壁。
而是一片由柔韧藤蔓和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叶片编织成的穹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草木清香混合着花蜜的甜润气息。
深吸一口，似乎连肺腑都被洗涤了一遍。
她正躺在一张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上，身下垫着某种光滑而凉爽的织物，触感像是丝绸，却又带着植物特有的生命力。
这里是……？
记忆如同断了片的录像带。
最后清晰的画面定格在奥菲莉亚那漫天袭来的凌厉攻击。
以及随之而来的，脑袋快要炸开的剧痛。
还有……那双冰冷如熔金，漠然俯视一切的瞳孔——属于“她自己”的瞳孔。
一想到那个眼神，叶云汐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绝对不是我！
她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头痛袭来。
像是有人用钝器在她的脑仁里狠狠搅动过一番，留下了一团浆糊和绵延不绝的闷痛。
她忍不住用手扶住了额头。
“醒了？”
一个清冷平静，辨识度极高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叶云汐身体一僵，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奥菲莉亚就端坐在离床铺不远的一张椅子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华美精致的精灵王袍，碧蓝的眼眸如同最深沉的湖泊。
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她，手里还端着一个散发着袅袅热气的白玉杯。
叶云汐瞬间像只受惊的兔子，也顾不上头疼了，手脚并用地往床内侧缩了缩。
她一脸警惕地瞪着奥菲莉亚，金色的眸子里满是后怕和未消的怒气：
“你……你又想干嘛？！
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奥菲莉亚对于她这番如临大敌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
她优雅地啜饮了一口杯中的绿色液体，才缓缓放下杯子，目光落在叶云汐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上。
“看来，你并不完全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奥菲莉亚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头痛，记忆模糊，这些都是过度使用那份力量的代价，或者说……前兆。”
叶云汐心里咯噔一下。
记忆模糊……她确实感觉有些画面变得朦朦胧胧的。
她一直以为是打架打得太狠，脑子震荡了，或者只是单纯的熬夜后遗症（虽然她最近并没有熬夜打游戏）。
难道……
“你什么意思？”
叶云汐皱着眉，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意思就是，你所拥有的，那份近乎‘言出法随’的能力，并非无根之萍，也并非毫无代价。”
奥菲莉亚直视着叶云汐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视灵魂深处。
“你的体内，居住着一位……嗯，用你能理解的话说，一尊‘神’。”
“神……？”
叶云汐皱眉，她想起来了，就在刚刚，自己的精神深处，那个陌生的“自己”。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居住，”
奥菲莉亚耐心地解释，虽然这份耐心在叶云汐看来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
“祂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依附，或者说，共生。
更准确地说，你是祂选中的‘容器’与‘接口’。”
她顿了顿，观察着叶云汐的反应，继续道：
“你之所以能无视常理，随意改写现实，正是因为背后有这位存在的权能在支撑。
否则，以你自身的精神力和生命层次，早在第一次尝试使用超越凡俗的力量时，就应该被反噬湮灭了。”
叶云汐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
确实是这样，她一直觉得这能力来得太轻易，太bug了。
别人累死累活修炼，她动动嘴皮子就行。
以前只觉得运气好，她也没怎么在意，从来没深究过为什么。
现在被奥菲莉亚点破，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白送的无敌外挂。
“所以……是那尊‘神’给了我能力……”
叶云汐喃喃道，眉头紧锁。
“那祂为什么要给我……总不会是看我长得帅吧……”
她忍不住吐槽了自己一句，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隐隐猜到了，祂的一丝阴谋。
各种小说漫画里的剧情瞬间涌入脑海——被老怪物夺舍，给神秘存在当打工仔，最后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奥菲莉亚没有回答她关于“为什么”的问题，只是淡淡道：
“你需要学会控制这份力量，更重要的是，控制与那位‘同居者’的距离。
过度依赖，肆意滥用，只会加速你被同化的进程。
最终，‘叶云汐’，也就是你这个意识，或许会彻底消散，成为那位存在降临现实的养料与躯壳。”
同化……消散……养料……躯壳……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了叶云汐的心里，让她遍体生寒。
她想起那双漠然的金色瞳孔，想起那种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意识被挤压到角落的绝望感。
那就是……被同化的感觉。
看着叶云汐脸上沉重的表情，奥菲莉亚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
她站起身，衣裙曳地，却不染尘埃。
“好好休息吧。
精灵王庭的生命气息有助于稳定你的精神。”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
“记住，力量从来都有其价格。
在你弄清楚最终的代价之前，谨慎使用你的‘能力’。”
说完，她便优雅地离开了房间，留下叶云汐一个人呆坐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奥菲莉亚走出安置叶云汐的树屋，来到一处被荧光花朵环绕的静谧平台。
她抬起手腕，看着那个古朴的手镯。
手镯此刻温润流光，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感。
之前借助阵法强行压制薇尔兰汐时，手镯自发地汲取了一丝逸散出的本源力量。
虽然极其微量，但其精纯程度远超她过往收集的任何能量。
‘必须尽快炼化这丝力量，’奥菲莉亚心中暗忖，碧蓝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只是开始。
待我完全消化，并找到更稳妥的方法，或许就能真正触及，甚至吸收这“创世之女”体内那浩瀚的源质……
届时，精灵族才真正拥有在即将到来的变局中立足的资本。’
她回头望了一眼叶云汐所在的方向，眼神复杂，随即身形缓缓消散在荧光花雨之中。
……
叶云汐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太久。
虽然脑袋还是有点隐隐作痛，记忆也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团。
但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那个虽然精美却让她感到压抑的房间里胡思乱想。
她推开门，发现自己身处一棵巨大无比的参天大树的枝干上。
周围是由无数藤蔓、枝叶自然形成的走廊和平台，连接着其他类似的树屋。
柔和的光线从上方渗透下来，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就是精灵族的王庭，仿佛整个城市都建在树上。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梁雨欣和卡米莉亚。
“云汐！你醒了！”
梁雨欣第一个冲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她仔细打量着叶云汐的脸色。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那奥菲莉亚有没有对你……”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毕竟上次奥菲莉亚见面就开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我没事啦，”
叶云汐摆了摆手，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就是有点没睡醒，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她没提那个窒息的梦，也没提奥菲莉亚的惊悚言论。
这些事情太复杂，她自己都没搞明白，说出来也只是让梁雨欣平白担心。
“真的没事吗？”
梁雨欣显然不太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还是有点白。”
“云汐妹妹……我妈妈有没有欺负你…要是她欺负你，我……我就再也不理她了！”
卡米莉亚也凑了过来，担心道。
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旺旺雪饼，看来零食储备还很充足。
看着眼前真心关怀自己的两人，叶云汐心里暖了一下，但那种莫名的疏离感和迷茫感依然萦绕不去。
她扯出一个不算太自然的笑容：
“真的没事，就是……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想想事情。”
梁雨欣看着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叶云汐笑容下的勉强和眼底深处的一丝混乱与疲惫。
她想起之前在协会，叶云汐力量失控时的样子，想起那令人心悸的气息，心中了然。
有些坎，终究需要她自己迈过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叶云汐有些凌乱的鬓发，柔声道：
“好，我们不吵你。
我和卡米莉亚带你去看给你安排的住处，就在旁边，环境很好。
你可以在那里好好休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卡米莉亚虽然还想黏着叶云汐，但也懂事地点点头：
“嗯，那棵树屋可漂亮了！我经常去那里玩的！”
很快，两人带着叶云汐来到了附近另一棵稍小一些，但同样精美的树屋。
这座树屋隐藏在一片巨大的发光叶片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露天平台。
可以看到王庭部分区域和远处朦胧的森林景致，私密性很好。
屋内的布置同样雅致自然，充满了精灵族的风格。
“那你先休息，我们晚点再来看你。”
梁雨欣拍了拍叶云汐的肩膀，语气温柔而坚定。
“别想太多，无论如何，我们都在。”
卡米莉亚也用力点头：
“嗯，我待会儿给你带好吃的过来！”
送走了梁雨欣和卡米莉亚，树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叶云汐走到那个露天平台，扶着由鲜活藤蔓编织成的栏杆，眺望着远方。
夕阳的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巨大叶片，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整个精灵王庭渲染得如同梦幻仙境。
很美，但却让她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陌生。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小巧、属于“叶云汐”的手。
“我身体里……一直住着位神灵？”
她低声自语，感觉荒谬又可怕。
“我不是什么天选之子……只是个……快递盒……还是个即将被拆包的快递盒？”
她尝试着回忆之前使用能力的感觉。
那种无所不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掌控感，确实令人沉醉。
但现在，这份沉醉里却掺杂了毒药。
代价……同化……
奥菲莉亚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是不是……不能再随便使用能力了？
可是，不用能力，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她们要怎么生存？
怎么寻找回家的路？
而且，那种动动嘴就能解决一切麻烦的感觉，就像瘾症，不是说戒就能戒的。
“混蛋……”
叶云汐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原本柔顺的长发揉得一团糟。
“这都什么事啊！我就想安安静静上个学，吃个大肘子，怎么就这么难！”
她想起了地球上的家人，朋友，想起青屿三中那吵闹却熟悉的教室。
甚至有点怀念李老师那枯燥的数学课了。
那些平凡日常，此刻显得如此珍贵。
绝对不能消失！绝对不能成全“祂”！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
叶云汐趴在栏杆上，把下巴搁在冰凉的手臂上，望着天边渐渐沉落的夕阳。
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树屋和广袤的森林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单和迷茫。
未来的路，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看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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