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地平线，照亮前方那座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大轮廓时，风尘仆仆的路烨停下了脚步，轻轻吐出了一口带着寒意和尘埃的白气。
灰烬城。
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座由巨石、粗大原木和某种暗沉金属粗暴拼接而成的巨大堡垒。城墙高达数十米，表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爪痕、撞击凹陷以及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它所经历的残酷岁月。墙头上，隐约可见穿着简陋皮甲、手持长矛的卫兵在巡逻，更远处，一些模糊的、形态各异的兽宠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
一股混杂着兽类体味、烟火气、金属锈蚀和淡淡血腥的粗粝气息，随着晨风扑面而来。这里的气息，与宁静（至少表面宁静）的黑石村截然不同，充满了野性、混乱与力量的味道。
路烨紧了紧身上那件用粗麻布改制的、略显单薄的外套，将背后一个不大的行囊调整了一下位置。他的行囊里只有几块硬得能当石头的粗麦饼，以及从黑石村带出来的、仅有的几枚边缘磨损严重的铜币。
他的肩头，凶噬螶安静地伏在那里。近半米长的暗绿色狰狞身躯收敛了所有气息，嶙峋的甲壳和尖刺在晨光下并不显眼，四对复眼也半阖着，仿佛只是一件造型奇特的金属饰品。只有路烨能通过契约感受到它内里蕴藏的力量，以及对外界充沛能量和潜在“猎物”的隐隐渴望。
离开黑石村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凶名在外，加上巴顿一家似乎也被那晚的遭遇彻底震慑，并未敢再生事端。路烨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离开了那个他降临此世的小小村落。
徒步三天，穿越了数十里荒芜崎岖、潜藏着零星危险野兽的丘陵地带，凭借凶噬螶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和足以威慑大部分普通野兽的气息，他才算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距离黑石村最近的人类聚集点，也是这片边境区域唯一算得上“城市”的地方。
灰烬城，据说是建立在古老战场废墟之上的城市，是人类抵御荒野魔物、开拓疆土的前哨站之一。这里龙蛇混杂，规则淡薄，力量至上。
而这，正是路烨目前最需要的地方。只有在这里，凶噬螶的快速成长和吞噬能力，才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也才能找到足够多的“资源”。
缴纳了一枚铜币的入城税（这几乎是他全部财产的五分之一），路烨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通过了那扇如同巨兽之口、包裹着厚重金属的城门。卫兵只是瞥了他一眼和他肩头“装饰品”般的凶噬螶，并未过多盘问。像他这样衣着寒酸、带着不起眼兽宠的乡下少年，在灰烬城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踏入城内，喧嚣声浪瞬间将路烨淹没。
宽阔（相对黑石村而言）但泥泞不堪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和简陋的棚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兽宠的嘶鸣咆哮声、铁匠铺传来的叮当敲击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混乱而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身背巨斧、带着狰狞战熊的粗豪佣兵；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袍、身边跟着元素精灵的法师学徒；蒙着面纱、脚步轻盈、阴影中似乎有猎豹跟随的游荡者；更多的是和路烨一样，看起来普普通通，带着各种各样常见兽宠的居民和冒险者。
空气中弥漫着更复杂的气味：烤肉的焦香、劣质麦酒的酸味、草药的苦涩、皮革的腥膻，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腐败气息。
凶噬螶的复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冰冷的目光扫过街上那些形态各异的兽宠，尤其是在几只气息明显不弱的兽宠身上停留了片刻，传递来一丝隐晦的“食欲”。
“稍安勿躁。”路烨轻轻拍了拍它的甲壳，低声道。初来乍到，低调是首要原则。
他现在迫切需要两样东西：信息和钱。
信息，关于灰烬城的势力分布、规则禁忌，以及哪里能安全地获取资源（无论是合法的任务还是灰色的地带）。钱，则是生存和变强的根本，凶噬螶的成长需要大量富含能量的食物，而他自己的基本生活也需要保障。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四周。他看到悬赏板上张贴着猎杀特定魔兽、采集稀有药草的任务；看到佣兵工会门口进出的彪悍身影；看到一些挂着奇特标志的店铺，里面隐约传来强大的能量波动，似乎是出售兽宠食物、药剂甚至技能晶石的地方。
这一切都让他心跳微微加速，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在这里，他和他肩头的凶噬螶，就像是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微不足道。
在一处人流相对较少的街角，他看到一个挂着破旧木质酒杯标志的小酒馆。这种地方，通常是三教九流汇聚，也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进去，用身上所剩无几的铜币换一杯最便宜的麦酒，顺便听听消息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嘿，小子，新来的？”
路烨转头，看到三个穿着脏兮兮皮甲、眼神油滑的青年拦在了他面前。他们的兽宠分别是龇牙的瘦削鬣狗、羽毛凌乱的秃鹫以及一只散发着臭气的沼泽蟾蜍，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路烨，尤其是他肩头那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凶噬螶。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青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指了指路烨肩头的凶噬螶：“你这‘小玩具’挺别致啊？借哥们儿玩玩？或者，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就当是给哥几个的‘入城指导费’了。”
典型的街头混混，欺软怕硬。
路烨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不想惹事，但绝不代表怕事。尤其是在这力量至上的灰烬城，第一次露怯，以后恐怕永无宁日。
他肩头的凶噬螶，四对复眼缓缓睁开，冰冷的淡金色光芒流淌而出，锁定了那三只不入流的兽宠。一股远比它们凶戾、冰冷、带着吞噬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蔓延开来。
那三只原本还嚣张的兽宠，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鬣狗夹起了尾巴，秃鹫缩起了脖子，沼泽蟾蜍更是“咕”了一声，将身体埋进了主人身后，瑟瑟发抖。
三个混混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们感受到了自己兽宠传递来的极致恐惧，那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的压制！
路烨看着那刀疤脸，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指导费没有。”
“想玩？可以拿命来玩。”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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