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的余波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只留下扭曲光线中逐渐弥合的漆黑裂痕，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韩元昊从一片半埋在砂砾中的巨大兽骨化石后踉跄跌出，又向前冲了几步，才以手中暗赤长剑拄地，勉强稳住身形。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有鲜血渗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脏腑撕裂般的剧痛，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最后关头强行催动濒临崩溃的虚空遁影梭，借空间裂缝塌陷制造混乱脱身，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此刻，体内龙元灵力近乎枯竭，经脉因过度承载远超筑基期的力量而多处受损，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识海也因高强度战斗而阵阵抽痛，传来针扎般的空虚感。
但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大口喘息。强忍着眩晕和剧痛，他勉强提起最后一丝清明，神识如同风中残烛，竭力向四周扫去。
这里已是“寂灭之墟”更深处，或者说，是某片相对“稳定”的废墟区域。周围不再是肆虐的能量风暴和随处可见的空间裂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巨大兽骨化石、破碎的建筑残骸以及风化严重的巨石构成的荒凉死域。天空依旧是亘古不变的铅灰色，压抑低沉。空气中弥漫的寂灭道韵更加浓郁深沉，如同无形的潮水，持续不断地试图侵蚀他摇摇欲坠的护体灵光。
暂时没有感应到追兵的气息。
韩元昊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他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所在——那是一座半坍塌的、由某种暗灰色石材构筑的塔状建筑残骸，倾斜的塔身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夹角，内部空间幽暗，入口被坍塌的碎石半掩，不易察觉。
他咬牙挪动脚步，每一步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短短数十丈的距离，走得异常艰难。来到残塔入口，他并未立刻进入，而是强打精神，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面得自之前战斗的普通阵旗，结合几块中阶灵石，在入口内外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预警和隐匿禁制。
这禁制谈不上多高明，主要作用是预警和略微干扰神识探查，若真有结丹修士仔细搜索此地，多半瞒不过去。但此刻他状态太差，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布置完毕，他才侧身钻入残塔内部。
塔内空间不大，约莫两丈见方，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尘埃，夹杂着细碎的骨渣和石块。空气浑浊，带着一股陈腐的土腥味。顶部有一个不大的破洞，透下些许微弱的天光，勉强能够视物。
韩元昊寻了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盘膝坐下。他没有立刻开始疗伤，而是先取出几样东西。
首先是那件一直紧握在手中的虚空遁影梭。此刻的梭形法器，已然彻底失去了所有灵光，通体黯淡，如同最普通的凡铁。梭身上原本就密布的裂纹，此刻扩大了数倍，纵横交错，最深的一道几乎将梭身贯穿。神识探入，内部结构一片混乱，所有符文和能量通道尽数损毁，再无一丝空间波动传出。
彻底报废了。
韩元昊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此物虽残破，但在之前的逃亡中屡次建功，尤其是在这寂灭之墟，偶尔能发挥奇效。如今损毁，等于失去了一件关键的保命底牌。
他默默将其收起，留待日后或许还能回炉提取些材料。
接着，他取出了得自库勒的储物袋，以及从战场废墟中捡回的、那柄已然灵性大失、布满裂痕的烈焰锯齿大刀。
先检查库勒的储物袋。神识探入，空间大约五丈见方，对于一个结丹修士而言，谈不上阔绰，但也不算寒酸。
首先是灵石。中阶灵石约有两千余块，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角。这个数量，比起韩元昊之前斩杀的天南同阶修士，确实要少一些，印证了慕兰法士身家相对“清贫”的说法。此外还有近百块低阶灵石，大概是零用。
材料方面，大多是慕兰草原特产。几块拳头大小、赤红如火、入手却冰凉的“炎心石”，是炼制火属性法器的上佳材料。数截暗紫色的、带着天然螺旋纹路的“雷击木”，蕴含着微弱的雷霆之力。还有一些韩元昊不太认识的矿石和干枯草药，都用玉盒或皮囊小心封存着。
丹药不多，只有三瓶。一瓶是疗伤用的“赤阳丹”，药性霸道炽烈，适合火属性功法修士或炼体士使用，对韩元昊目前的伤势未必完全对症。另一瓶是恢复灵力的“回元丹”，品质尚可。还有一瓶则是猩红色的液体，标签上以慕兰文写着“燃血秘药”，显然是激发潜力、临时提升战力的东西，副作用恐怕不小。
法器方面，除了那柄破损的大刀，储物袋里还有一面赤红色的骨盾，灵光黯淡，品阶不高，大概是备用之物。几枚刻画着火焰符文的骨符，应该是攻击或防御符箓。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枚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玉简和骨片。韩元昊一一检视。
一枚赤红玉简，记录的是库勒主修的功法《焚岳烈阳诀》，直达结丹期的火属性功法，附带几种威力不错的火系法术和一种名为“烈阳真身”的炼体秘术。对韩元昊而言，参考价值大于实际修炼价值，不过炼体的话，如果以后时间和资源充沛还是可以尝试一下，自己修炼大衍诀对肉体是有一定要求的，目前龙元灵力对肉体的加成作用不太满足要求了。
一枚灰白色骨片，上面记载的是一种追踪秘术“烽火引”，配合特殊炼制的“烽火粉”，可以在目标身上留下极难察觉的火属性印记，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其大致方位。这大概就是库勒能追踪到他的手段之一。
另外几枚玉简和骨片，则记录着一些慕兰草原的地理风情、各部族势力分布、禁忌区域介绍等杂记信息，其中不乏对“寂灭之墟”更深处区域的描述和警告。还有一枚玉简，似乎是兀束部内部的部分情报汇总，提及了“山岳计划”、“天风计划”的只言片语，以及“资源倾斜”、“田锺”等关键词，但都语焉不详，显然库勒的级别还接触不到核心机密。
最后，韩元昊从储物袋角落翻出了一个用兽筋紧紧捆扎的兽皮卷。解开后，里面是一幅绘制在某种柔软兽皮上的地图。地图覆盖范围极广，大致描绘了慕兰草原中部至东部、包括“寂灭之墟”外围部分区域的概貌。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和古老的慕兰文字，标注了各大部族的核心领地、重要的资源点、危险的禁地，以及一些隐秘的小型交易点和临时营地。
其中，在“寂灭之墟”东北方向边缘，用暗红色的叉号标记了一个地点，旁边用细小字体写着“旧营·暂弃”。韩元昊心中一动，这或许是库勒这一系人马之前使用过的某个临时据点或前哨站？
他将兽皮地图仔细记下，然后将所有物品分门别类收好。库勒的遗产，灵石和部分材料可以补充消耗，功法秘术可作参考，情报信息更是弥足珍贵。
接着，他拿起那柄烈焰锯齿大刀。刀身近半人高，厚重狰狞，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尤其是与暗赤长剑硬撼的位置，几乎彻底断裂，仅靠一点材料连着。刀身灵性已散，原本炽热的气息也变得微弱混乱。
一件法宝，就此毁了。
韩元昊暗叹一声。结丹修士的本命法宝或常用法宝受损，对其心神和实力都是不小的打击，这或许也是库勒最后被自己斩杀的原因之一。他将断刀收起，日后或许能提炼出一些“炎晶铁”之类的材料。
清点完战利品，韩元昊心中稍定。资源得到补充，对慕兰和寂灭之墟的了解也加深了一层。
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疗伤。
他服下一粒“回元丹”，又斟酌片刻，取出一粒“赤阳丹”。此丹药性霸道，与他目前偏向金属性、又融合了龙元阳刚之气的灵力并非完全契合，但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和修复之力，正是他此刻急需的。他小心地将丹药分成两半，只服下半粒。
丹药入腹，立刻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散开。韩元昊闷哼一声，只觉一股炽烈药力如同野火般在经脉中窜动，所过之处，原本受损的经脉传来更剧烈的刺痛，但也有一股强烈的生机随之蔓延，开始修复那些细微的裂痕。
他不敢怠慢，立刻运转玄金噬气诀，引导体内残存的龙元灵力，小心地包裹、炼化这股外来药力，将其转化为适合自身的修复能量。同时，大衍诀亦缓缓运转，抚平识海的动荡，保持灵台清明。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残塔外，永不停歇的寂灭之风呜咽着掠过废墟，卷起阵阵苍白的尘埃。塔内，韩元昊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金红二色交织的光晕，脸色时而潮红，时而苍白，气息起伏不定。
足足过了三日，韩元昊才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疲惫之色未退，但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半粒“赤阳丹”加上自身龙元灵体的强横恢复力，总算将最危险的伤势稳定住了。断裂的经脉初步接续，受损的脏腑得到温养，枯竭的灵力也恢复了三四成。但距离痊愈还差得远，尤其是经脉的暗伤和识海的损耗，需要长时间的温养和静修才能彻底恢复。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依旧能感到体内传来的隐隐作痛。但至少，行动和施法已无大碍。
伤势暂时无虞，韩元昊的思绪便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当前处境，可谓险之又险。
首先，追兵。库勒虽死，但另外两名结丹上师，尤其是那位结丹中期的持盾上师，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最后利用空间裂缝脱身，或许能暂时迷惑对方，但对方必然会在附近区域展开拉网式搜索。自己藏身的这处残塔，并非绝对安全，必须尽快离开。
其次，位置。自己现在身处“寂灭之墟”内部，具体方位难以确定。根据库勒地图和之前获得的信息，这里危机四伏，不仅有慕兰追兵，还有墟内本身的各种诡异危险，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探索者。孤身一人，状态不佳，在此长久逗留无异于等死。
最重要的，是前路。
“结丹……”韩元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与库勒等三名结丹上师的一战，让他深刻认识到境界的差距。自己能反杀库勒，靠的是暗赤长剑的犀利、龙元灵体的爆发、周密的算计以及库勒的轻敌大意。但若是正面对抗，尤其是面对结丹中期修士，自己几乎毫无胜算。对方的法力浑厚程度、对天地灵气的调动能力，以及对法宝的运用，都远超筑基期。
唯有结丹，才能拥有真正立足的资本。
然而，结丹何其艰难？不仅需要修为达到筑基巅峰的极致，更需要充足的资源、安全的闭关之地，以及应对心魔和天劫的准备。
在慕兰草原结丹？那是找死。且不说此地灵气环境是否适合，单是结丹时引发的天地异象，就足以将方圆千里内的慕兰高阶修士全部引来。到时候，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返回天南？路途遥远，危机重重。要穿越漫长的黄土野地、可能存在的慕兰封锁线，以及九国盟边境的盘查。自己如今在九国盟那边，恐怕也并非全无麻烦。墨灵斋旧事、百炼宗恩怨、还有可能因“暗赤长剑”引发的觊觎……就算成功返回，又去哪里寻找绝对安全、灵气充沛的结丹之地？
他需要一个绝对隐蔽、无人打扰、且拥有足够灵气支撑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在天南何其难寻？各大灵脉早已被宗门势力瓜分殆尽，那些无主的险地秘境，又往往伴随着不可测的风险。
“资源……势力……安全的环境……”韩元昊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自己看似收获了不菲的战利品，但距离满足结丹的条件，还差得太远。尤其是“安全的环境”，这是最难以用资源换取的。
他又想起了“山岳计划”和自己被当作“器引”的阴谋。慕兰人对自己志在必得，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或夺回“圣剑”，更是为了他们宏大的战争准备。这意味着，未来的追捕只会越来越严密，牵扯的势力可能越来越大。
孤身一人，漂泊无依，面对一个草原部族联盟的追捕和算计……
韩元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涌起的些许烦躁。越是绝境，越需冷静。
他将目前掌握的信息和资源在脑海中细细梳理：
自身优势：龙元灵体根基已成，肉身强横，恢复力强；暗赤长剑品质超卓，威力惊人；大衍诀神识强大；掌握催化炼器、改良丹药等独特技艺；拥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视野；对《凡人修仙传》原着剧情有先知优势（目前还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自身劣势：修为仅为筑基巅峰，面对结丹以上修士处于绝对下风；孤身一人，无可靠势力庇护；身处险地，追兵环伺；结丹所需的关键条件（安全地、充沛灵气）严重缺失。
外部资源：手头有数千中阶灵石，一批炼器炼丹材料，几种功法秘术，以及关于慕兰草原和寂灭之墟的部分情报。
潜在风险：慕兰兀束部及可能联合的其他部族追捕；寂灭之墟本身的环境危险；返回天南途中的种种未知；天南内部可能存在的敌意或觊觎。
“不能继续在草原和这墟内耗下去了。”韩元昊做出判断。这里的环境不适合长期隐匿和修炼，追捕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必须尽快返回天南，至少那里的环境自己更熟悉，或许能借助一些线索引来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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