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降为运销公司副经理，覃允鹤还是像往常一样扎在工作里。组织上没安排他跟老王交接，他却主动找了老王两次，把运销公司的客户名单、货源渠道、业务员分工一一说清，生怕业务衔接出岔子。可老王却摆了摆手，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桌上的文件角，抬头时眼神总往别处躲：“覃经理，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来过渡一下，说不定哪天就调走了——上周刚跟家里说‘这次调岗稳当’，不想再惹事。”
按组织安排，覃允鹤继续主持运销公司日常工作，他跟老王配合得也算默契——老王不怎么管具体业务，大多时候都在办公室看文件，遇到拿不准的事，才会找覃允鹤商量。可没过几天，情况突然变了：总公司又给运销公司派来一名李副经理和一名书记，两人一到岗，就直接接手了业务员管理和货源对接的核心工作。覃允鹤心里门儿清：这是要把他彻底“架空”，下一步，恐怕就是调走他了。即便如此，他也没懈怠——每天照样去煤场看装车，照样跟客户打电话确认发运时间，照样帮业务员解决催款难题，只想着把运销公司的事守好。
一周后，矿务局突然派来一队人——统计处的李处长、财务处的张科长，还有从三个煤矿抽调来的计划科长，说是要对运销公司进行全面审计盘点。盘点开始前，覃允鹤特意跟老王说：“让新来的李副经理参与测量吧，他刚到运销公司，正好熟悉一下业务流程。”老王没多想，点头同意了。
没想到仅仅一个上午，自诩“矿务局盘点第一高手”的计划科长就炸了锅，他攥着测量数据，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场地存煤比账面多出六万五千吨！这肯定是运销公司账目有问题！”
“不对。”覃允鹤当场否决，语气笃定，“东立井的煤都是过磅进来的，每车都有签字记录，不可能差这么多。”
计划科长一听就急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我在矿务局盘点了十五年，从来没出过错！你说我算错了，拿出证据来！”他说着还梗着脖子补了句，“在盘点这事上，我不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覃允鹤见他动了气，反而平静下来，慢声细语地说：“科长您别激动，咱们先回头看测量过程——刚才李副经理牵拉米尺的时候，是不是往手里挽了一段？我看得清楚，他至少挽了一米多。”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李副经理。李副经理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头埋得低低的，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觉得米尺太长，不好拿……”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昨天总经理找我谈话，说‘审计要是没点问题，运销公司的人太得意了’——我也是没办法。”
“您是真觉得‘太长’，还是想让测量数据少一点？”覃允鹤追问了一句，眼神里带着一丝锐利，“您大概是想造出‘亏吨’的假象，让我来担责任吧？可您没算准——挽起米尺会让测量的长度变长，但是高度会更，那么大的面积，高出一厘米，会增加多少吨？这才造成‘账面少、实际多’的差异。”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老科长当年写的便签，上面“做事要实，待人要诚”八个字，边缘已经被磨得卷了边。
计划科长愣了愣，拿起米尺重新量了一遍，结果果然跟覃允鹤说的一模一样。他叹了口气，对着覃允鹤摆了摆手：“是我没注意细节，算我输了。咱们重新来一次！”
经过两天的审计盘点，总公司会议室召开了结果通报会。矿务局审计处的李处长拿着报告，清了清嗓子说：“经过核查，运销公司账外结存利润六百五十万元，今年第一季度实现利润七十五万元。”
结果一出来，在座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覃允鹤身上——谁都没想到，运销公司竟然藏着这么多利润。只有总经理的表情不一样，他听完结果，脸一下就拉了下来，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又探过身去，跟身边矿务局的领导低声说了几句。后来李处长跟人闲聊时提过，当时总经理说的是“覃允鹤太能扛事，留着不好管”，这话飘到老徐耳朵里，又悄悄告诉了覃允鹤。
过了一会儿，李处长抬头看向覃允鹤，问道：“账面多出来的煤炭，怎么解释？运销公司有没有违规经营的行为？”
“首先，我可以肯定地说，运销公司没有任何违规行为，所有经营都遵照国家三部委下发的《煤炭送货办法》执行。”覃允鹤站起身，语气坚定，他从抽屉里翻出泛黄的《煤炭送货办法》，封皮上有老科长用红笔圈的重点：“铁路比重测量每年两次，不可擅自更改”，纸上的铅笔印都快磨淡了，“至于多出来的煤炭，原因很简单——《送货办法》规定，煤炭计量验收要以铁路部门监督测量的比重为标准，铁路部门每年会对发运方进行两次比重测量，发运方必须严格执行，一旦发现擅自改变比重造成超重，每吨要罚款十万元。运销公司这六年来，一直按照铁路部门的比重执行，从来没动过手脚。”
“那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吨？”李处长追问。
“因为每年都会产生‘长吨煤’。”覃允鹤解释道，“比如火车运输时，实际装煤量比提单上多了一点，或者过磅时的微小误差，这些‘长吨’积累下来，六年就是六万多吨。之前运销公司效益好，没想着处理这些‘长吨煤’，就一直存着，才有了现在的数量。”
“还有个问题。”另一位审计人员开口，“一般来说，煤炭进出货场都会有亏吨，为什么运销公司不但不亏，还能‘长吨’？”
“有两个原因。”覃允鹤条理清晰地说，“第一，我们加强了运销公司内部管理——谁运输，谁就承担亏吨责任。不管是咱们自己的车，还是外面的运输车，都以运销公司的过磅数量为准。这样一来，司机就会主动监督卖方的过磅，如果卖方过磅的数量比我们这边少，亏的部分就要从运费里扣，所以司机们都看得特别严，几乎做到了‘零亏吨’。第二，我们合理利用了规定——火车运输的亏吨率允许在2%以内，只要不超过这个比例，就算合格。我们每次发运都会控制在1.5%左右，时间长了，自然就‘长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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