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的指尖带着河水的冷意,冰凉地沾在那张残破的毒经绢页上。他没有松手,看了看便绢页往怀里多塞了半寸,紧贴着胸口那块碎玉的位置。
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余温还微微热着后背。蒋天雄靠在窑壁边,左臂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
“还能撑住吗?”江烬低声问。
“死不了。”蒋天雄吐出一口浊气,“就是这毒……缠得太深了。”
江烬点点头。他自己也不好受。焚天诀运转时经脉像被砂石磨过一样滞涩,水中逃生耗尽了力气,火灵晶的热流还没完全融入体内。
周围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风已经停了,连水滴声都没有了,远处城门的喧闹也听不见了。
他抬起手,掌心按在窑壁上。泥灰簌簌落下,露出一道裂缝——新鲜的,边缘还带着潮气。
有人来过。
他猛地转头,目光扫向窑口。月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窗框下投下一个阴影——不是自然形成的,那是人蹲伏的轮廓。
蒋天雄察觉到了,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柄。
江烬抬手压了压,示意别轻举妄动。
有脚步声轻轻传来,几乎贴着地面,踩在碎石上却有一丝拖沓——右腿有旧伤,没彻底好。
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到窗下,停住了。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
“少主有令,江烬不死,江家不宁。”
“边城分支勾结魔门,私传毒经,罪无可赦。”
“见人即杀,无需回禀。”
江烬眼神一沉。
这不是通缉令,是诛杀令。
来自江辰。
窗纸突然裂开一条缝,一只眼睛贴了上来,瞳孔漆黑,毫无波动。
蒋天雄猛然暴起!
柴刀狠狠撞开窗户,整个人冲出去,膝盖狠狠顶在那人胸口。对方闷哼一声,被压进泥地里。蒋天雄单膝跪在他咽喉上,柴刀抵住下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告诉江辰,老子先收你一半狗命!”
那人一动不动。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双眼,冷静得像死水。
江烬走出窑口,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倒地的人面前。
他蹲下,一手掀开对方衣领,锁骨下方赫然一枚烙印——火焰缠剑,正是江家执法队的暗纹。
再往下看,腰间挂着一块玉佩。
白玉雕成的火莲,三瓣绽放,底部刻着一个“彭”字。
江烬瞳孔微缩。
原来是彭烈的人。
他抬手,按住蒋天雄的刀柄。
“等一下。”
“你还想留活口?”蒋天雄咬牙。
“他是信使,不是杀手。”江烬声音低沉,“来传话的,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他环顾四周荒滩。
没人跟进。
没有埋伏的气息。
太干净了。
这是一次警告,不是围剿。
主家要的是震慑,是要逼他现身,是要让他慌。
江烬盯着那块玉佩,忽然冷笑。
“彭烈派你来,是代表执法堂,还是代表江辰?”
密使闭嘴不答,眼珠都不动一下。
江烬站起身,对蒋天雄说:“放他走。”
“什么?”
“让他把话带回去。”
“带什么话?”
“就说——我江烬还活着。”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
“而且,下一个死的,是彭烈。”
蒋天雄愣住了。
就连那密使眼中,也第一次闪过一丝波动。
江烬转身,走回窑内。
“我们走。”
“不去中州啦?”蒋天雄抓起柴刀。
“去。”
“但得先甩掉尾巴。”
“主家以为我在逃。”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也是猎手。”
他从怀里抽出毒经残页,塞进贴身的暗袋。
火光最后跳了一下,彻底熄灭。
两人跃上河岸高地,沿着岩脊向北而去。
身后,密使撑起身子,捂着喉咙,望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夜雾中。
他摸出一张传讯符,指尖一捏。
青烟升起。
远处山梁上,三道黑影睁开眼睛。
其中一人低语:“目标北移,进入老矿区。”
另一人点头:“通知秘道守卫。”
第三人沉默片刻,取出一面铜镜,轻轻一擦。
镜面浮现一行字:
“已见令,待启门。”
江烬的脚步没有停下。
他走在前面,右手始终按在腰侧。那里藏着半块火灵晶,还在发烫。
蒋天雄落后半步,呼吸粗重,但步伐稳稳跟上。
“你不该放他走。”蒋天雄终于开口。
“我要他走。”江烬说,“消息必须传回去。”
“为什么?”
“因为彭烈不该插手宗族追杀。”江烬压低声音,“执法堂管的是律法,不是私令。他派人送来诛杀令,已经越权了。”
“你是说……”
“他在帮江辰。”江烬冷笑,“或者,他想借江辰的手,除掉我这个‘隐患’。”
“那你刚才说要杀他——”
“我就要他们猜。”江烬回头看了他一眼,“让江辰怀疑彭烈另有打算,也让彭烈担心江辰控制不住局面。他们乱起来,我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蒋天雄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斧柄。
前方岩层开始断裂,地面出现裂缝。老矿区到了。
风从地下吹上来,带着一股硫磺味。
江烬停下,抬手示意。
前方五十步外,是一处塌陷的矿道入口,歪歪斜斜地插进山体,像是被炸过。
他蹲下,手指抹过地面。
尘土中有脚印,很新,不止一对。
“有人守着。”蒋天雄低声道。
“不止。”江烬眯起眼,“三个方向,呈三角站位。是秘道哨。”
“怎么进?”
“不进。”江烬摇头,“绕后。秘道后端连着废弃排水渠,十年前就塌了,没人修。”
“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过。”江烬站起身,“他说,边城地底有三条路。一条通主家祠堂,一条通执法堂地牢,还有一条……通外域。”
“哪条是生路?”
“他说,最烂的那条才是。”
蒋天雄咧嘴一笑:“那咱们就找最烂的。”
两人贴着岩壁移动,避开巡逻视线。
风越来越腥。
江烬忽然抬手。
他听见了。
细微的摩擦声,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
他伏低身子,朝前望去。
矿道拐角站着一个守卫,披甲佩刀,左手提着一盏幽绿灯笼,灯光照不出三步远。
但他右手空着,手腕上戴着一串铁环,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江烬眯起眼。
那不是装饰。
那是“噤声链”——只有秘道守卫才有的装备。一旦拔刀,铁链会立刻锁死关节,防止泄密。
说明这条道,真的藏着秘密。
他回头,打了个手势:绕行。
蒋天雄点头,翻身攀上旁边的碎岩。
江烬正要动身,忽然一顿。
他胸口的碎玉,又烫了。
不是灼烧那种烫,而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他低头。
碎玉贴在皮肤上,红得发暗。
前面,守卫忽然转头。
灯笼抬起。
江烬立刻趴下,屏住呼吸。
灯笼的光扫过岩壁,停在他刚才站的位置。
守卫没动。
几息后,缓缓放下灯,继续原地踱步。
江烬慢慢抬头。
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碎玉有反应。
说明前方有东西,在呼应它。
不是功法。
不是血脉。
是某种标记。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一次矿底。那天父亲在墙上用血画了个符号,然后碎玉就烫了。
那个符号长什么样?
他记不清了。
但他记得父亲说过一句话:
“这道门,只能开一次。”
江烬站起身,朝蒋天雄打了个手势。
改计划。
不绕了。
正面进。
蒋天雄瞪大眼,打手势:你疯了?
江烬不答,只从怀里掏出一张火符,递过去。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再指了指守卫的后颈。
蒋天雄明白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
两人分开,从两侧包抄。
江烬贴着地面爬行,碎玉紧贴胸口。
每靠近一步,那股灼热就更强一分。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他停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火符已在掌心蓄势待发。
蒋天雄也到位,斧头横握,只等信号。
江烬抬手。
三指并拢,往下一切。
下一瞬,火符弹出,直射守卫后颈!
同时,蒋天雄腾空跃起,斧刃劈向那盏幽绿灯笼!
火光炸裂的刹那,江烬已冲出掩体。
他扑向矿道入口,左手狠狠拍在岩壁上。
掌心火劲爆发——
轰!
碎石飞溅!
一道裂缝,赫然出现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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