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过老宅窗棂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冷冽的光痕。
黎曼卿没有开灯，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熟练地取出了隐藏的笔记本电脑。开机，连接加密网络，输入复杂的密码序列。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仿佛戴上了一张冰冷的数字面具。
“烛龙”系统界面悄然亮起。
没有新的紧急警报。她快速浏览执行日志。
指令001（追踪斯凯孚国际）：进度35%。目标公司结构复杂，多层嵌套，注册地信息多有遮掩，穿透核查需多线并行，耗时较长。 指令002（监控高程基金会）：进度60%。已获取大部分公开及半公开账户流水，发现数笔时间与金额可疑的跨境支付，正在追溯最终收款方。投资项目核查中，初步发现两处明显虚假申报。 指令003（收集秦、高海外资产）：进度20%。目标及其关联人海外活动频繁，资产分布零散，初步锁定几个可疑的离岸账户和房产信息，需进一步核实确权关系。 指令004（渗透目标公司）：进度10%。目标内部网络安全等级较高，首次尝试渗透受阻，正在调整策略，寻找薄弱环节。
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赵霆轩手下团队的效率已然极高，但对手显然也非庸碌之辈，设置了重重障碍。这是一场在数字深渊里的无声潜行与攻防，急不得。
黎曼卿冷静地评估着进度。情况在意料之中。她沉吟片刻，发出新的指令：
“优先级别调整：指令002（基金会资金流）升至最高。指令004（渗透）暂缓，避免打草惊蛇。集中资源，深挖资金流向，寻找与当年南城地块交易的直接或间接关联证据。”
复仇需要耐心，需要如山岳般的沉稳。她关掉电脑，将其重新隐匿于黑暗之中。桌上的手机屏幕却在此刻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
发信人：李晓峰。 内容简短，却透着屏幕都挡不住的激动：
“黎阿姨！成交了！第一单！三箱！明天就发！”
黎曼卿眉梢微动。这么快？
她回复：
“细节敲定了？包装物流都确认无误？”
几乎是秒回：
“确认了！和赵婶谈好了，按大小分级，优级蛋单价xx元，一级xx元。泡沫箱+冰袋+纸箱包装，成本核算过了，有利润！物流谈的xx快递，本省次日达，他们提供专用运输服务，答应轻拿轻放！客户款都预付了！”
条理清晰，显然经过了认真计算和谈判。李晓峰的执行力，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期。
“很好。务必亲自监督打包，确保每一枚鸡蛋都符合标准。发出后及时提供单号，跟踪物流信息，主动与客户保持沟通。”
黎曼卿回复指导。
“明白！您放心吧！”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李晓峰拍胸脯的架势。
放下手机，黎曼卿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李晓峰那边的“星火”已然蹿起了第一朵小火苗，而她这边的“星火”，也需要加速了。
第二天一早，黎曼卿径直去了李叔家。
李叔正在吃早饭，见她来了，连忙招呼：
“黎家妹子，吃了没？一起吃点？”
“吃过了，李叔。”
黎曼卿开门见山：
“您那坡地的事，我初步想了几个方向，想来跟您商量商量。”
“哎，好，好！”
李叔赶紧扒拉完最后几口粥，引她到院里坐下。
黎曼卿拿出那个写满笔记的农业手册，翻到空白页：
“我琢磨了几天，又问了问人，觉得您那坡地，种点赤松茸或者羊肚菌，也许比较合适。”
“菌子？”
李叔愣了一下：
“那玩意金贵得很，能成吗？听说都得在大棚里种，投不少钱呢！”
“不完全需要大棚。”
黎曼卿解释道：
“像赤松茸，可以利用林地露天仿野生种植，搭个小荫棚就行，投入比大棚小很多。羊肚菌对环境要求高些，但效益也更好。关键是，这两种菌子市场认可度高，价格稳定，而且正好适合咱们这的气候和土壤条件（经过她初步研究和咨询顾泽楷留下的资料）。”
她仔细分析了两种菌类的种植技术要求、成本投入、生长周期、市场价格和预期收益，数据详实，对比清晰。
李叔听得云里雾里，又被那预期的收益（黎曼卿保守估算的亩产值也让他心跳加速）弄得心痒难耐，最后只抓住核心问题：
“黎家妹子，你就直说，咱种哪种？咋种？我都听你的！”
“我建议先试种赤松茸。”
黎曼卿做出决断：
“技术相对简单，风险更低，周期短，见效快。成功了，咱们再考虑羊肚菌或者其他。”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成！就听你的！种赤松茸！”
李叔一拍大腿。
“那好。接下来的几步这样安排，”
黎曼卿条理分明地部署：
“第一，我需要尽快拿到您那块地的土壤样本，送去市农科所做个详细检测，看看需不需要调整基质。第二，我联系菌种供应商，挑选最适合的菌种。第三，咱们得准备原材料，玉米芯、木屑、麸皮这些，还得搭荫棚……”
每一项都需要钱，都需要投入。
黎曼卿看着李叔：
“李叔，前期这些投入，都算我的。您主要负责整地、做畦、搭棚、后期管理这些力气活和技术活。咱们事先立个简单的字据，写明投入怎么算，收成了怎么分，免得日后说不清。您看怎么样？”
“这……这怎么好意思……”
李叔搓着手，既激动又有些过意不去。
“亲兄弟，明算账。事情才能做得长久。”
黎曼卿语气温和却坚定。
她当场起草了一份极其简单的合作协议，明确了双方的责任和权益：黎曼卿负责前期所有资金投入（菌种、材料、检测等）和技术指导，李叔负责土地、人工和日常管理。产出所得，扣除成本后，利润双方五五分成。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李叔认字不多，让邻居家上学的小孩过来念了一遍，听得连连点头：
“公平！黎家妹子，太公平了！”
他几乎没有任何风险，出地出力就能拿一半利润，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郑重地按下了手印。
第一个正式的项目合作，以极快的速度敲定。 黎曼卿雷厉风行的作风，在此刻显露无遗。
拿着这份沉甸甸的协议，黎曼卿立刻开始行动。她先用手机查询了市农科所的检测流程和费用，然后通过赵霆轩提供的某个隐蔽渠道，将检测费用支付过去——这笔小额资金的流动，混杂在几笔看似正常的“生活采购”中，极难追踪。
接着，她开始联系菌种供应商。这一次，她没有完全依赖网络，而是想起了顾泽楷。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顾教授，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想咨询一下，关于赤松茸菌种，省内有没有比较靠谱的供应商推荐？”
电话那头的顾泽楷有些意外，但很快提供了两家科研院所下属的企业名称和联系人，并提醒她注意菌种活性、品种适应性和售后技术支持。
“太感谢您了，顾教授。等我拿到土壤检测报告，可能还得再麻烦您帮忙看看。”
黎曼卿真诚道谢。
“没问题。能帮上忙就好。”
顾泽楷的声音带着笑意：
“看来黎女士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小打小闹，试着玩玩。”
黎曼卿轻描淡写。
挂了电话，她根据顾泽楷提供的名单，开始逐一电话咨询，比较价格、品质、服务。她谈判的技巧融入在平实的家常对话中，不经意间就拿到了更优惠的价格和更长的菌种保质承诺。
整个上午，她就在老宅的院子里，靠着那部手机和笔纸，高效地协调着各方资源。冷静，专注，条理清晰，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到位。
下午，她带着取土工具，和李叔一起去了坡地，在不同位置取了深层的土壤样本，仔细编号封装。明天，李晓峰要去市里送鸡蛋，可以顺便帮她把样本送到农科所。
回去的路上，遇到周翠花。她的大嗓门老远就响起：
“哎呦，黎家妹子，听说你要跟李老哥合伙种金贵的菌子？还立了字据？投不少钱吧？你可真敢想敢干！”
消息像长了翅膀。黎曼卿只是笑笑：
“试试看，不成也没啥。”
周翠花啧啧称奇，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不一样。
傍晚，李晓峰兴冲冲地跑来汇报成绩：三箱鸡蛋已完美送达客户手中，客户反馈极好，已经在朋友圈晒图推荐了！并且，又接到了五个新的订单！
“黎阿姨！我们成功了！第一步走通了！”
他脸上洋溢着创造价值的自豪感。
“这才只是开始。”
黎曼卿依旧平静：
“稳住品质，稳住服务，慢慢来。明天去市里，帮我把这个送到农科所检测中心。”
她把封装好的土壤样本递给他，详细交代了送检流程。
“保证完成任务！”
李晓峰现在对黎曼卿的指令毫无异议，充满干劲。
送走李晓峰，黎曼卿回到屋里。桌上，摆着那份与李叔签的简易协议，旁边是记录着菌种信息和费用的笔记。
她拿起笔，在“星火计划-生态农园”的下方，郑重地写下了第一个分项：
“项目一：坡地赤松茸仿野生种植试验”
“负责人：李满仓（李叔）”
“技术支撑：顾泽楷（顾问）、市农科所（检测）”
“资金投入：已支付检测费xxx元，预估菌种及材料费xxxx元。”
“预期：三个月内见初步成效。”
笔尖落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第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扎根于这片泥土之中的项目，正式启动。
它微小，如星火。 但它真实，充满了孕育的希望和复仇的根基。
夜色再次降临，老宅内，黎曼卿独自坐在灯下，目光落在协议和笔记上，久久未动。
明处的棋，已落子。 暗处的棋，也在无声推进。
而她，是那个同时执掌明暗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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