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鹿精瘫软在地，感受着霸爷那毫不掩饰的混元金仙威压，吓得魂飞魄散。他哆嗦着嘴唇，正想搬出最后底牌殊死一搏——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刹那，殿外高空，异变陡生！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震得整个王宫都微微颤动。
原本因先前打斗而显得阴沉的天空，瞬息之间被无尽七彩祥云吞没！
那云霞绚烂夺目，流光溢彩，仿佛将世间所有最华美的绸缎都铺展在了天际。
霞光万道，瑞气千条，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
氤氲的仙灵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汐般汹涌而来，将殿内弥漫的妖氛与凌厉杀意瞬间冲淡、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的浩瀚天威。
仙乐缥缈，自九天而降，那音律空灵悦耳，玄妙难言，仿佛内蕴无上大道真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与烦恼，让人闻之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
异香扑鼻，非兰非麝，却更显高贵清雅，嗅之一口便觉神清气爽，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泰通畅，仿佛每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道道瑞气如同华丽无比的七彩瀑布，从九天之上精准垂落，完美地将整个比丘国王宫笼罩在内。
琉璃瓦在这神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汉白玉栏杆温润生光，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整座宫殿一时间变得金碧辉煌，神圣非凡，一派仙家洞天福地的气象，与方才殿内的打斗狼藉形成了荒谬而强烈的对比。
与这宏大华丽排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殿内霸爷等人瞬间凝重到极点的脸色。就连一直淡定的大鹏，金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云端之上，万道霞光汇聚之处，一个身影在氤氲仙气和清越鹤鸣的环绕下，缓缓浮现，由虚化实，清晰起来。
首先是那标志性的大脑门，宽阔饱满，锃光瓦亮，在祥光照耀下简直像个小型月亮，仿佛蕴藏着无穷智慧与沧桑。
长长的白色寿眉柔顺地垂到肩膀，随着微妙的仙气流动而轻轻飘动，平添几分慈祥。面容红润光泽，不见丝毫皱纹，真正的童颜鹤发。
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眼神温润内敛，总是带着一丝看似和蔼可亲、悲天悯人的笑意。
身穿一袭古朴而玄奥的八卦仙衣，衣袂飘飘，道韵自成。
手中持着一柄蟠龙盘绕的虬龙神木杖，那木杖看似普通，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龙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
身边，一只姿态优雅、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仙鹤正舒展双翼，翩翩起舞，时不时发出清亮悦耳的鸣叫，更衬托出来者的超凡脱俗。
这造型，这排场，这气质，活脱脱就是从万年寿桃图和民间年画上走下来的老寿星，南极寿仙！
他降临在王宫之上，脚踏七彩祥云，仿佛本就该站在那里，与天地融为一体。
目光先是温和地扫过一片狼藉、明显刚经历过的金銮殿，然后落在了被霸爷气势吓得瘫软在地、模样凄惨无比、还冒着烟的白鹿精身上，红润的脸上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那眼神似有一丝无奈，又有一丝家门不幸的感慨。
最后，他那看似温和，实则深邃如星海、能看透过去未来的目光，越过了严阵以待的霸爷和白骨夫人，直接落在了气场最强、造型最拉风醒目的大鹏身上。
脸上那慈祥万年不变的笑容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不是紧张的对峙现场，而是老友偶然相遇的茶话会。
他开口了，声音温和醇厚，带着长者特有的宽厚与关切，还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从容：
无量寿佛。老夫远在洞府便感应到此地气象非凡，我道是谁，原来是灵山的护法神尊者，大鹏明王法驾降临这凡尘小国。少见，真是少见。
他先是客套了一句，语气自然得如同唠家常，然后才仿佛刚注意到地上惨不忍睹的白鹿精，用略带责备和疑惑的语气笑吟吟问道：
只是不知，明王尊者何时有了这般闲情逸致，插手起这凡间事务？又不知老夫这不成器的坐骑，是如何莽撞无知，竟惹得尊者动如此雷霆之怒，将他……惩戒至此等地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鹿精的惨状，语气依旧平和：若是他有何不当之处，冲撞了尊者，明王看在老夫这点微末薄面上，不妨直言相告，老夫定当严加管束，带回天庭重重责罚，绝不姑息。
这话听起来客气周到，给足了大鹏面子，实则绵里藏针，步步为营。
先把大鹏抬得高高的，点明他灵山护法神的尊贵身份，暗示你这样的大人物不该在这里。
然后把殴打白鹿的行为定性为，隐含的意思是你灵山的人打我的人，是不是有点“越界滋事”？
最后又把皮球踢给大鹏，让他，看似通情达理愿意主持公道，实则是要掌握对话的主动权和定义权。
老官僚了属于是，一套语言艺术玩得炉火纯青。
大鹏金色的眸子冰冷如故，面对这位阐教首仙、天庭帝君，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有一种源自洪荒的、平等的睥睨。
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那缥缈的仙乐，如同金铁交鸣：
南极寿仙，不必在此绕弯子，惺惺作态。你这好坐骑在此人间国度的所作所为，以你的神通，当真能一无所知？还需本王来告知？
他根本不给南极寿仙插话缓和的机会，语速平稳却带着极大的压迫力，如同宣判般，将白鹿精如何勾结、胁迫狐妖迷惑国王、如何建立慈幼苑和祈福法坛作为邪恶幌子、如何大规模掳掠孩童、少女、孕妇、如何用活人内脏、精魂和未出世婴孩的先天之气炼制那伤天害理的延年丹续灵酒等等令人发指的罪孽，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无比地公之于众。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寂静的宫殿中，也敲击在云端南极寿仙那始终慈祥的笑脸上。
最后，大鹏目光如炬，仿佛两道金色闪电，直接刺向问题的核心：……短短数年，数万生灵涂炭，怨气冲天，却能被阵法完美遮掩！这般规模，这般周密手段，若无高人背后指点、撑腰，提供这等遮蔽天机的阵法，凭他一个坐骑，岂敢如此肆无忌惮，罔顾天条？仙翁，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质问，莫非你要告诉本王，这一切你毫不知情？这白鹿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正是受你这天庭帝君、阐教大弟子所指使？！
这一记直球，打得极其凶狠！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他是幕后黑手了！
南极寿仙脸上的笑容似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万分之一秒，虽然迅速恢复，但殿内的几位都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自然。
就在这时，霸爷忍不住了，他猛地跳出来，指着天上的南极寿仙就开喷，语言极其粗俗而犀利，充满了市井的穿透力：
就是！老梆子别搁这儿装大尾巴狼啦！演给谁看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王八蛋教出来的就是王八蛋徒弟！哦不对，是王八蛋坐骑！没有你这个假慈假悲、满肚子男盗女娼、黑心烂肺的老棺材瓤子在背后撑腰、提供技术支持和销赃渠道，能教出这么个缺德冒烟、生儿子没屁眼、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的玩意儿？你俩就是一个流水线下来的劣质产品！山寨货！装什么原创正品呢！我呸！
这番市井流氓式的痛骂，粗鄙不堪，毫无修饰，却又莫名地切中要害，像一把锈迹斑斑却锋利无比的杀猪刀，一下子就把那些冠冕堂皇的遮羞布戳得粉碎，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现实。
然而，面对大鹏的凌厉质问和霸爷这侮辱性极强的谩骂，南极寿仙的表现，堪称养气功夫的极致典范。
他脸上那慈祥和蔼的笑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似乎更加浓郁宽容了，仿佛听到了孩童无知的笑话，充满了长辈的包容。
他甚至还颇为无奈地轻轻捋了捋自己雪白的长寿眉，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待不懂事晚辈的、充满宽容和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
这位小友，言语倒是……颇为耿直。想必你就是近日声名鹊起，一统碧波潭，整合西牛贺洲诸多妖寨的奔波灞，霸爷了吧？呵呵，妖族之中，能出你这般……嗯，性情率真、锋芒毕露、勇于任事的人物，倒也算是一件异数，难得，难得。难怪能得明王尊者另眼相看。
他先是了霸爷一句，巧妙地避开了那些粗话，还顺手给大鹏和霸爷的关系埋了个钉子。
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而充满，声音恢弘起来，仿佛在阐述宇宙至理，教化众生：
只是，小友啊，你修为日深，神通见长，却似乎尚未悟透这天地至理，大道真谛啊。天道运行，阴阳消长，自有其恒定法度，非人力所能窥全。人世纷扰，红尘万丈，皆逃不过二字。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报应循环，业力相续，皆是定数，丝毫不爽。
他挥动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虬龙神木杖，杖头遥指下方庞大的比丘国都城，声音变得空灵而缥缈，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宿命感：
你口中那些凡人的遭遇，在他们降生之时，命数或许便已注定。是他们前世业债，今生轮回所致。他们的精魂气血，能化为延年益寿的仙丹，助益仙道，或许正是他们偿还业障、解脱轮回、往生极乐的一种福缘和方式呢？此间玄奥，非俗子所能知。
他看向霸爷和大鹏，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悯和你们不懂事的惋惜：老夫与白鹿所做的一切，并非是屠戮，而是在这天地大循环、因果大秩序之中，顺势而为，助其完成劫数，圆满因果之链尔。
此乃顺应天道循环之无上妙法，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是大慈悲，大造化，大功德！
而你们，他语气微微加重，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淡淡的责备，
不明就里，不辨因果，只观表象，便一味强横插手，逆天而行，阻挠这因果循环。看似秉持那肤浅的好生之德’，实则是破坏天地平衡，扰乱天道秩序，阻碍业力消长！此非善举，实乃……愚行！更是孽行！
这番言论，极其无耻，颠倒黑白，却又披着一层高大上的、深奥难懂的哲学和神学外衣。
将赤裸裸的、为了私欲的屠杀和剥削，完美地包装成了遵循天道、助人解脱的和！
霸爷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被说服，而是被这老家伙极其强大的、彻底不要脸的诡辩能力和无耻程度给震惊得三观尽碎！
这种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草芥、如燃料、还能给自己找出完美借口的神仙教条，这种极端利己主义的神学逻辑，简直让他恶心到了极点！反胃！想吐！
这就是天庭正神的嘴脸？这就是他们用来奴役、屠杀下界凡人和妖族时，最理想、最正当、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去他妈的天道！去他妈的因果！全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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