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千峰叠翠，万壑流云。
白玉铺就的升仙台上，人头攒动。今日是蜀山剑派十年一度开山收徒之日，来自九州大地的少年们汇聚于此，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与紧张，期盼着自己能一步登天，踏入仙门。
杨华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脚上的草鞋还沾着杨家村特有的红泥。他紧抿着嘴唇，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远处缥缈的宫阙，以及那柄直插云霄、传闻是蜀山祖师的巨大石剑。
五百里路，他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脚底磨出了血泡，结痂，再磨破。支撑他的，是父母将家里唯一一头耕牛卖掉换来盘时殷切而不舍的目光，是“光宗耀祖”这四个沉甸甸的字。
“下一个，杨华！”执事弟子高声唱名。
杨华深吸一口气，在无数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那块丈许高的测灵石碑。石碑通体漆黑，光滑如镜，隐隐有灵气流转。
他将微微颤抖的手，按在了冰凉的碑面上。
一秒，两秒……
石碑毫无反应，依旧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台下开始响起细微的窃窃私语。
杨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不甘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掌死死抵在石碑上。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测灵石并非没有反应，而是爆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异象！只见石碑内部，并非亮起代表各级仙根的、纯净而耀眼的光芒（如一级灰白，十级七彩），而是猛地涌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无数种色彩！这些色彩并非和谐交融，而是如同打翻了染缸，混乱地交织、碰撞、翻滚，最后化作一片混沌不堪、浑浊无比的灰蒙色彩！
“这……这是什么情况？”连负责记录的执事弟子都愣住了，从未见过此等景象。
高台之上，一位闭目养神的白须长老骤然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他身形一动，便如鬼魅般出现在测灵石前，仔细探查片刻，又伸手搭在杨华腕脉上，一股温和却霸道的真元瞬间游走杨华全身。
片刻后，长老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朗声宣布：
“杨华，先天仙根，驳杂不纯，混沌未开！此等灵根，亘古罕见，于修行而言……与废根无异，终生无望筑基。与道无缘，下山去吧。”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升仙台。
“轰！”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先天仙根？听着厉害，原来是废物的意思？”
“混沌未开？就是说是一团乱麻？连最低的一级仙根都不如？”
“哈哈，白跑一趟，五百里路，就为来听个‘废根’的评价？”
“一个农夫，还真以为能出真龙不成？”
嘲讽、怜悯、幸灾乐祸……各种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射在杨华身上。那些曾与他同行、称兄道弟的少年，此刻也默默退开几步，仿佛怕沾染上他的晦气。
杨华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五百里的艰辛，父母的期望，对仙道的憧憬，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废根”、“无缘”这几个字，像重锤般砸在他的心口，让他几乎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升仙台的，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只有那些刺耳的嘲笑在耳边回荡。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云雾缭绕的仙山，只是失魂落魄地，沿着来时路，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落寞。
……
夜幕降临，山林间寒意渐起。
杨华蜷缩在一个小小的山洞里，啃着冰冷干硬的馍馍。白日里的打击依旧沉重，但他骨子里属于农家少年的坚韧，让他勉强撑着一口气。
“呜……”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哀鸣传入耳中。杨华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通体雪白、唯额间有一撮月亮状银毛的小兔，正瑟瑟发抖。它的后腿被一根断裂的兽夹死死咬住，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皮毛。
那兔子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杨华心中一软。他自己正值落魄，见这弱小生灵遭难，更是感同身受。他叹了口气，放下干粮，小心翼翼地靠近。
“别怕，我帮你。”
他费力地掰开那锈迹斑斑的兽夹，又撕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摆，为灵兔仔细包扎好伤口。整个过程，那灵兔竟似通人性般，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好了，快回家去吧。”杨华摸了摸兔子柔软的皮毛，轻声道。
灵兔却用没受伤的前腿，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一瘸一拐地朝山林深处跳去。跳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似乎在示意他跟上。
杨华心中诧异，想着它或许需要更多帮助，又或是好奇驱使，便起身跟了上去。
这一跟，便是穿林涉涧，越走越深。也不知走了多久，那灵兔在一面爬满藤蔓、看似寻常的山壁前停下。它用脑袋顶开一处茂密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灵兔回头看了杨华一眼，便钻了进去。
杨华犹豫片刻，一咬牙，也弯腰跟入。
洞内初时狭窄潮湿，但前行数十步后，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天然石窟，石窟顶端，镶嵌着些许能自发光的奇异晶石，投下清冷辉光，照亮了洞内景象。
石窟中央，有一座简陋的石台。石台上，斜斜插着一柄剑。
然而，这柄剑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将其与“仙缘”联系起来。
剑身长约三尺有余，但通体布满暗红色的锈迹，仿佛在血液中浸泡了千年。剑刃处处是崩裂的缺口，毫无锋芒可言。剑柄亦是腐朽不堪，缠绕其上的丝线早已烂掉，露出底下黝黑木质。整把剑，就像是从某个古战场废墟里捡来的破烂，感受不到丝毫灵气波动，死气沉沉。
“这就是你带我来找的东西？”杨华有些失望，但还是走上前去。
不知为何，看着这柄破剑，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有什么在呼唤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剑柄。
指尖刚触碰到冰冷锈蚀的剑柄，一处尖锐的锈痂猛地刺破了他的皮肤！
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融入了那暗红色的锈迹之中。
“嗡——！”
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破败的长剑猛然剧震，发出一声低沉却仿佛能穿透万古的剑鸣！整个石窟随之摇晃，顶部的晶石光芒大放！
杨华指尖的鲜血，如同活物般，沿着剑身上玄奥莫测的暗纹飞速蔓延！所过之处，那沉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暗红锈迹，竟片片剥落，露出底下一点点温润如玉、却又隐含金属寒光的剑体！
一道无法形容其庞大的意念，如同沉睡万古的巨龙，骤然苏醒，蛮横地撞入了杨华的识海！
“咚！”
杨华根本无法承受这股意念的冲击，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剑体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便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地倒在了石台之前。
在他昏迷后，那柄剑停止了震颤，新露出的部分剑身流淌着淡淡的、宛若晨曦的光华。而那耗尽力气引导他来此的月痕灵兔，也疲惫地蜷缩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洞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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