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黄昏的寂静，将昏迷不醒、高烧抽搐的王丽娟送进了距离出租屋最近的江城第三人民医院急诊科。刺眼的白色灯光下，医生护士匆忙的身影和冰冷的仪器构成了苏晴眼中绝望的底色。
“家属！谁是王丽娟家属？”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拿着病历夹快步走出抢救室，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急促。
“我是！我是她女儿！”苏晴踉跄着冲上前，脸上泪痕未干，声音嘶哑，“医生，我妈怎么样了？她怎么会突然这样？”
医生眉头紧锁，快速翻看着刚出来的几份报告：“病人情况非常危急！高烧40.5度，深度昏迷，伴有全身性抽搐。初步检查显示，她的肝肾功能指标严重异常，心肌酶谱飙升，肺部有严重渗出性病变…这…这像是爆发性的多器官功能衰竭！”
“多器官衰竭？！”苏晴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这样？她之前只是情绪激动晕倒了…”
“诱因可能有很多，情绪剧烈波动只是导火索。”医生语气凝重，“关键是现在找不到明确的病因！感染？病毒？中毒？自身免疫性疾病？目前各项快速筛查都是阴性！找不到病因，我们只能进行支持治疗，维持她的生命体征，但这…治标不治本！”
医生看着苏晴瞬间惨白的脸，叹了口气：“病人现在的情况非常凶险，随时可能…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会尽力，但…除非能找到病因，否则…”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除非奇迹发生。
苏晴瘫坐在抢救室外的塑料椅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她看着“抢救中”那三个刺目的红灯，耳边是各种仪器单调而催命的滴答声，脑海里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几天，对苏晴而言如同在炼狱中煎熬。
王丽娟被转入了IcU（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短短半小时的探视时间。隔着厚厚的玻璃，苏晴看着母亲浑身插满管子，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脸色灰败，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每一次探视结束，都像是从她心口剜下一块肉。
高昂的IcU费用如同流水般消耗着苏晴刚刚拿到手、还带着超市鱼腥味的微薄工资。她低声下气地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朋友，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敷衍的推脱，就是冰冷的挂断，甚至还有不堪入耳的辱骂。昔日那些围着她转的“闺蜜”，此刻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她变卖了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母亲偷偷藏起来的一枚金戒指，那是苏家最后一点体面的象征。钱，像沙子一样从指缝中流走，却填不满IcU这个无底洞。
更让她绝望的是医生的束手无策。
她不甘心！她求医生再想想办法！她带着母亲所有的检查报告，厚着脸皮，几乎跑遍了江城所有的大医院，挂最贵的专家号。
“苏小姐，你母亲的情况非常罕见，进展太快了，我们从未见过如此迅猛的多器官衰竭。”一位头发花白、德高望重的内科老教授看着厚厚的检查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所有常规的、非常规的检查我们都做了，甚至送去了省里的实验室，还是找不到明确的病因。找不到病因，治疗就无从谈起，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体征…这…唉…”
“教授，求求您！再想想办法！钱…钱我会想办法的！”苏晴几乎要跪下来。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眼神却带着最后一丝倔强光芒的年轻女人，沉默良久，最终，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暗示：“苏小姐，医学并非万能。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它的局限。你母亲的情况…或许，只有奇迹才能救她。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声音更低了：“或者…你可以去试试找找‘那位’叶神医。回春堂的叶凡。他的手段…有时候确实超出常理。虽然…唉，我只是提供一个方向，你…自己考虑吧。”
“叶神医”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晴的心上！
叶凡！
那个名字，那个她曾经弃如敝履、极尽羞辱的男人！那个如今在江城如日中天、被奉为神医、连这些顶级专家都不得不侧目的存在！
去找他？求他救自己的母亲？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让苏晴浑身战栗，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仿佛又回到了民政局门口，回到了那个她趾高气扬、用最刻薄的语言羞辱叶凡的时刻。
“窝囊废！” “耽误我青春！” “净身出户是施舍！” “你无能，会害死人！”
她当时说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像淬毒的钢针，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扎得她鲜血淋漓！
尊严？在母亲的生命面前，她的尊严算什么？可是…叶凡会怎么对她？他会用怎样冰冷、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他会说出怎样让她无地自容的话？
她不敢想！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去面对那个男人！
可是…看着IcU里母亲那微弱起伏的胸膛，听着医生一次次下达的病危通知…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啊！
回春堂外。
苏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夕阳的余晖给气派的“回春堂”牌匾镀上了一层金边。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衣着光鲜、非富即贵的人们进进出出，脸上带着恭敬和期盼。门内隐约传来恭敬的问候声：“叶先生好！”
这里，是叶凡的王国。他高高在上，光芒万丈。
而她，苏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躲在街角的阴影里，偷偷窥视着那个她再也无法企及的世界。
巨大的落差，像一把钝斧，反复劈砍着她残存的意志。
她看到叶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被一群人簇拥着。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眼神深邃而从容。那份气度，那份自信，与她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被她肆意践踏尊严的男人判若两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悔恨瞬间冲垮了她的眼眶。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肮脏的痕迹。
去求他！ 不去！ 他会救吗？ 他一定会羞辱我！ 那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我的尊严…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看着叶凡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看着阿虎启动那辆低调却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叶凡迈步，准备上车离开。
机会稍纵即逝！
身体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苏晴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去，像一颗被绝望推动的炮弹，踉踉跄跄地冲到了车门前，张开双臂，死死拦住了正要上车的叶凡！
“叶凡！！”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激动而扭曲嘶哑，带着哭腔，在傍晚的街头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厉。
叶凡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女人身上。她头发散乱，脸上布满泪痕和污迹，双眼红肿得像核桃，嘴唇干裂出血，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寒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没有怜悯，更没有愤怒。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路人。
这眼神，比任何嘲讽和辱骂都更让苏晴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叶凡…”苏晴被他这冰冷的目光刺得浑身一颤，积攒了许久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妈！以前…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样才肯救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跪下磕头？当众道歉？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求求你…救救她…”
她语无伦次，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身体因为极致的卑微和恐惧而瑟瑟发抖。这是她第一次，在叶凡面前，低下了她那曾经高昂的头颅。
叶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苏晴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刺入苏晴的心脏：
“苏夫人。”
这个称呼，带着刻骨的疏离和讽刺。
“当年在民政局门口，”叶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晴耳中，每一个字都让她如坠冰窟，“你说我无能，会害死人。”
他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漠然。
“现在，你求我救你母亲？”
他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抱歉，”叶凡轻轻摇头，动作优雅而决绝，“我无能，救不了。”
说完，他不再看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苏晴一眼，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轿车平稳启动，没有丝毫停留，从瘫倒在地的苏晴身边缓缓驶过，汇入车流，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只留下苏晴一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扑打在她身上。
她呆呆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离。叶凡最后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我无能，救不了…”
“救不了…”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绝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瞬间将她吞噬殆尽。她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彻彻底底。连带着她母亲最后活下去的希望，也一同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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