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渊的模棱两可,秋瑾的不以为意,都让他心中那股掌控一切的感觉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意,语气依旧平稳,却悄然加重了分量:
“梦婆山超然物外,自然是好事。但若有人不识时务,非要逆势而为,恐怕……这超然的地位,也未必能保得住。届时,梦婆山是否还能如过去千百年般安宁,梅某可就无法保证了。”
这是近乎赤裸的威胁了。
暗示若秋瑾不肯合作,梦婆山将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织渊适时地轻咳一声,打起了圆场:“无咎啊,秋瑾刚醒,身体还未康复,这些大事,不妨容后再议?眼下还是让她先好生将养才是。”
他这话看似在帮秋瑾解围,却也并未明确反对梅无咎,维持着那种暧昧的立场。
秋瑾终于再次正眼看向梅无咎,她的目光清澈见底,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邃。
她没有因那威胁而动怒,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伤未好,要丰盛的饭菜。”
仿佛在说,如果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其他的,免谈。
梅无咎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只是那笑声中听不出多少暖意:“好!梦婆大人既然有要求,梅某自当满足。只盼大人早日康复,届时,我们再好好‘详谈’。”
他深深看了织渊一眼,又瞥过神色平静的秋瑾,转身拂袖而去。石室的门再次沉重地关上,将三人之间无声的刀光剑影暂时隔绝。
室内,织渊脸上的温和笑意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而秋瑾,则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袖中,她的手指,极轻地动了一下。
梅无咎的杀机已如出鞘之刃,而他们的戏,还需要继续演下去。
织渊脸上那层温和的、用于敷衍的面具瞬间褪去,他迅速走到秋瑾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急切:
“你方才是在故意激他?是不是心里已有成算了?”
秋瑾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的疲乏感,让她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她抬眼望向石室顶部那唯一的通风口,透入的微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沉淀下来。
半晌,她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织渊:“算算日子,他们……差不多快到了。”
“他们?”
织渊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陆明萱那丫头呢?她当时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她没有被抓?那她现在人在何处?是你安排的?”
织渊像个毛头小子般,问了一堆问题。
秋瑾只是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才想到?”。
她没有直接确认,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织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你到底有何计划?别再打哑谜了,如今我们身陷囹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你总得让我心中有底,才好配合你。”
许是被他问得烦了,或许是觉得时机已到,秋瑾终于不再隐瞒,她用极低的声音,语速平缓地将计划和盘托出。
从她如何故意留下些痕迹,让云岐休有机会擒住自己,到如何利用被俘的机会,深入这北祭地宫,接近梅无咎这个真正的核心……
织渊听得认真,却又不得不佩服秋瑾的胆大与缜密。
他很快联想到多年前封衍那一次,秋瑾也是这般将计就计,最终一网打尽。
“你……你这是想重演当年旧事?不,这次更险,你是想……釜底抽薪?”
他压着嗓子,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秋瑾微微颔首,肯定了织渊的猜测。
她进一步解释道,正是受之前织渊在外清除尸煞,试图寻找源头的启发。
“尸煞是杀不完的。只要源头还在,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更多的怪物。而煞尸既是被人炼制出来的,那么,真正该被清除的,是那个炼制它们的人。唯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永绝后患。”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织渊彻底明白了。
秋瑾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简单的破坏几个尸煞炼制点,或者辅助周玄冕守城。
她的目标,直指幕后黑手梅无咎!唯有除掉这个精通北祭邪术、掌控着尸煞大军核心秘密的大祭司,才能真正终结这场由邪术带来的浩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织渊眉头紧锁,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但是,无咎……梅无咎他掌控着所有高级煞尸的核心禁制。若贸然将他除去,那些高阶煞尸立刻会失去控制,它们没有理智,只有杀戮本能,届时无人约束,会变成比现在更可怕、更不可控的灾难,肆虐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畏手畏脚的根本原因。
打又打不过,灭又灭不掉,真真头疼!
秋瑾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
她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缓缓道:“这一点,我亦思虑良久。倒是……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织渊急忙追问。
然而,秋瑾却轻轻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摆出了拒绝再谈的姿态:“尚未可知,言之过早。还需……等待时机验证一下。”
她巧妙地卖了个关子,毕竟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还是给他留了个悬念的好。
织渊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再问也是无用,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焦灼与好奇。
他了解秋瑾,她既然说了有想法,必然不是无的放矢,只是这“时机”二字,最是磨人。
接下来的几日,石室内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固定的模式。
梅无咎依旧会“例行公事”般地前来探望,美其名曰探讨玄术,关心伤势,实则每一次都在不遗余力地进行游说。
这一日,梅无咎带来了一壶新茶,香气清冽。
他亲自斟了三杯,状似随意地开口:“国师大人,梦婆大人,近日可曾听闻外界消息?
云岐休已基本掌控京城局势,旧周臣工大多归顺,天下归一,已是大势所趋。”
他试图用既成事实来施加压力。
织渊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赞了一句“好茶”。
然后才慢悠悠地说:
“哦?是吗?看来云岐公确实手段非凡。只是这天下易主,终究是伤筋动骨,后续安抚,还需谨慎才是。”
他肯定了现状,却又点出潜在问题,态度依旧暧昧,不置可否。
梅无咎将目光转向秋瑾:
“梦婆大人以为呢?梦婆山素来清静无为,超然物外,想必无论谁坐天下,都不会影响山中清修吧?待新朝稳定,梅某愿以国师之位,诚邀梦婆山一脉共襄盛举,届时,大人依旧可执掌梦婆山,传承不绝。”
秋瑾正小口吃着侍女送来的、明显比前几日精致许多的糕点。
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地说:
“这糕点糖放多了,腻。明日换些清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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