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驼子那一声“瘟”字还在阴湿的甬道里打着转，那具被称为“菩提瘟”的骸骨眼眶中，幽绿色的残魂执念已如实质般喷涌而出！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弥漫。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香火与血肉腐败的腥气，裹挟着无数细碎如虫噬的呜咽声，瞬间充斥了狭窄的空间。空气变得粘稠，吸入肺里竟带着针扎般的刺痛，更有一股蛮横的怨怼意念直冲识海！
“闭息！守神！”薛驼子怪叫一声，干瘦的身子猛地向后退去，同时不忘一脚踹在身旁那头瘦驴的屁股上，“蠢货，别吸！”
玉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塞进了一口正在超度腐烂尸体的巨钟里，无数扭曲的、虔诚而又绝望的祷祝声在她耳边尖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吓的，是馋的——这味儿太冲了，冲得诡异，竟勾得她久未进食的肠胃一阵痉挛，分泌出不合时宜的酸水。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酱肉早没了，连装零嘴的袋子都在先前恶斗中破了洞。
旁边的玄真子反应更快。他重伤未愈，脸色本就苍白，此刻被那怨念一冲，更是白得透明。但他几乎是本能地踏步，残缺的道袍袖子一拂，不是攻，是守。一道微弱的、仅能护住身后方寸之地的太极气旋勉力荡开，将那腥臭的怨气阻了一阻。就这一下，已让他喉头一甜，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肩胛处草草包扎的伤口立刻渗出血色。
“娘的…这老梆菜的执念是腌入味了吧？！”玉笋被那味儿呛得眼泪直流，不是伤心，是辣的。她猛掐自己大腿，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驼子！这玩意儿怎么破？！”
薛驼子躲得老远，声音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菩提瘟…果然是菩提瘟！古籍载‘其怨如醍醐灌顶，香臭难辨，蚀骨焚心’！妙啊！真是妙啊！”
“妙你个蒜头鼻子！”玉笋破口大骂，眼看玄真子快要支撑不住，那太极气旋已摇摇欲坠。她心急如焚，猛地想起一物，也顾不得许多，掏出那枚裂了一道细痕的“糖霜琥珀”。
琥珀入手冰凉，那裂缝中似乎有微光流转。
就在她掏出琥珀的瞬间，那弥漫的绿色怨念仿佛找到了目标，竟分出一股，如毒蛇般朝琥珀噬来！
“嗡——”
糖霜琥珀猛地一颤，发出一声低鸣。裂缝中的微光骤然亮起，不再是温和的暖黄，而是一种极度饥渴的、带着凛冽寒意的白芒！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扑向琥珀的绿色怨念，竟像是遇到了克星，或者说，是遇到了一个更凶残的掠食者！白芒如触手般探出，贪婪地攫取、吞噬着那绿色的能量。怨念中夹杂的嘶嚎变得更加凄厉，却无法挣脱。
糖霜琥珀上的裂痕，似乎也因此……微微拓宽了一丝。
“咦？”薛驼子独眼放光，“这小玩意儿…竟能吞吃瘟毒怨念？！”
然而，琥珀能吞的终究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怨念依旧弥漫开来，压得玄真子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身形摇摇欲坠。玉笋自己也感到头晕目眩，那股香臭混合的味儿几乎要摧毁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摸到了腰间另一个硬物——那是薛驼子之前塞给她，让她“难受时含一颗”的加强版糖醋蒜丸。
几乎是本能，她抠出一颗，看也没看，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咔嚓！”
极致的酸、甜、辛、辣、咸……五味杂陈，霸道无比地在她口中炸开！这股强烈到堪称暴力的味觉冲击，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散了那萦绕在鼻尖脑中的诡异香臭！
“嘶——！”玉笋倒抽一口凉气，被酸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眼泪飙得更凶。
奇妙的是，这味道似乎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共享给了与她“同息”的玄真子。
原本意识已有些模糊的玄真子，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镇糖醋汁，瞬间清醒了不少。他诧异地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玉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呃…”玉笋被蒜味顶得打了个嗝。
一股混合着糖醋蒜味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气息从她口中呼出。
那弥漫的绿色怨念接触到这股气息，竟像是遇到了天敌，猛地向后一缩！虽然依旧盘旋不散，但那股无孔不入的侵蚀感，竟然减弱了！
薛驼子猛地一拍大腿（拍的是驴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蒜！是了！苦寒蒜煞！菩提瘟至阴至邪，偏带一丝伪佛香火，唯至极人间五味，辅以苦寒煞气，方能破其虚妄！ 快！丫头，把你那蒜丸捏碎了，混着你的口水…呸！混着你的‘同息真气’，涂在鼻下！给那小子也抹上！”
玉笋：“…” 这法子还能再埋汰点吗？
但眼看玄真子又要不支，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又掏出一颗蒜丸，用力捏碎，那浓烈冲鼻的味道让她自己都差点晕过去。她将碎末胡乱抹在自己人中和上唇，又踉跄一步，将沾满蒜末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按在玄真子鼻下。
玄真子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般的认命。那冲天的蒜味直冲天灵盖，将他最后一点清修道心冲击得七零八落。但效果立竿见影，那菩提瘟的怨念侵蚀感大幅消退。
趁此机会，薛驼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陶罐，猛地砸向那具骸骨前方地面。
“啪！”
陶罐碎裂，里面黑乎乎的、散发着更浓郁蒜臭的药膏溅得到处都是。绿色怨念如避蛇蝎，迅速向骸骨内回缩。
甬道内的压力骤然一轻。
三人一驴，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糖霜琥珀的微寒、菩提瘟的残腥、以及绝对主导地位的、霸道无比的糖醋蒜味。
玉笋看着玄真子那生无可恋、鼻下还沾着可疑黄色碎末的俊脸，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结果又吸进一口蒜味，呛得连连咳嗽。
玄真子闭上眼，长长地、绝望地吸了一口这五味杂陈的空气。他毕生所守的“清净”，在今夜，彻底碎得连渣都不剩。
薛驼子却兴奋地凑到那回缩的怨念前，掏出小银针小心翼翼地采集样本，嘴里念念有词：“妙极…蒜煞克瘟…数据…这都是宝贵的数据啊…”
而在他们身后，那扇布满悬壶印记的青铜巨门，在幽幽绿光与浓烈蒜味的交织下，沉默地矗立着，门缝深处，仿佛有更深的阴影在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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