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嚣和刺耳的警笛终于被甩在了身后,四周只剩下郊区荒野的死寂。风冷得刺骨,带着泥土和腐烂草木的气味。黎鹤他们三个的步子早就沉得抬不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坑洼的野地里,每一下都像拖着铁镣。
衣服被汗水和夜露浸得透湿,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脸上、手上全是枯枝刮出的细碎血口子,狼狈不堪。肺像个漏气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火辣辣地疼,却又贪婪地吞咽着这相对自由的空气。
黎鹤的感官几乎麻木了,只有胸口那枚傩形玉佩持续传来的微温,像黑夜里唯一的光,牵引着他最后的方向。他所有的意志力都拧成了一股绳:往前,只能往前,直到那个约定的地方。
“族…族长……”阿雅的声音跟游丝一样,带着哭音,“到……到了没?我……我真走不动了……”
“就在前面。”黎鹤的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但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确定,“那片黑松林后面,就是界碑。撑住,阿雅。”
石磊没吭声,只是用身体架着快要软倒的阿雅,他的喘息声闷得像雷,显然也到了极限,但那双护着背包的手,依旧铁钳般稳固。
蹚过最后一片没腰的枯草,眼前陡然开阔。
一条干涸的河床对面,是一片茂密的黑松林,像道墨色的屏障,沉默地立在国境线上。四下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松枝发出的呜呜声。
风卷着松枝的呜呜声,像族里老傩戏里的哭腔,静得瘆人。
黎鹤扶着旁边的枯树干,树皮剥落,露出里面蛀空的洞,洞里藏着只冬眠的甲虫,被他碰得动了动,腿软得差点跪下去,枯树枝‘咔’地断了截,掉在干涸的河床里,响声在寂静中格外扎耳!
他赶紧缩手,视线因为疲惫和冷风变得模糊,看对岸松林都重影,只能使劲眨着眼,手摸向胸口的玉佩,玉佩竟比之前更烫了点,像在回应他的焦虑,心里反复念‘苍伯别出事、接应的人别出事’,耳朵竖得发疼,连风吹草叶‘沙沙’响,都像巡逻队的脚步声。
时间一秒秒熬过去,每一秒都漫长无比。冰凉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突然!
对岸黑松林的第三棵歪脖子松后,是约定的接应点,传来了夜枭啼叫——短、长、短,节奏分毫不差!
黎鹤嗓子干得发疼,得先清下嗓子,才把两根手指塞进嘴里,逼出蛐蛐叫——长、短、长,手指被唾液浸得发潮,却不敢错半拍!
刚叫完,就看见歪脖子松的影子里,苍伯举着个刻着傩纹的木哨晃了晃,木哨的影子在月光下格外清楚,是自己人!他的心瞬间从嗓子眼落回肚子,腿软得更厉害,全靠枯树干撑着才没倒。
暗号对上了!
刹那间,对岸松林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几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掠出,滑下河床,朝他们疾奔而来。打头的,正是留守族地的副队长苍伯,脸上刻满了焦灼和期盼。
“族长!”
“黎鹤!”
压抑又急切的呼喊传过来,是自己人!
那根绷了一路的弦‘啪’地断了!黎鹤眼前猛地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只有苍伯的‘少族长’声,他腿一软,整个人往前栽,苍伯冲过来一把扶住他,粗糙的手攥着他的胳膊,苍伯手上的老茧是常年握傩刀磨的,蹭得他胳膊发疼,却抓得极稳。
黎鹤靠在苍伯怀里,能闻到他身上的松针味,还有怀里揣的烤红薯味,紧绷的身子瞬间垮了,连抬手的劲都没了,只能含糊地说‘证据……拿到了……’,眼泪没忍住,蹭在苍伯的粗布衣襟上。
“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苍伯的声音激动得发颤,粗糙的手死死抓着黎鹤的胳膊,像怕他碎了。
其他几个守傩队员立刻围上来,搀住快要虚脱的阿雅,她被架着胳膊时,另一只手仍死死攥着口袋里的平板,指节发白,连接过热水时都没松劲。
喝热水时,她手颤得厉害,热水洒在手上也没顾上擦,反而先抬头问“证据……没丢吧?”,得到石磊点头才松了口气,眼泪没忍住掉在热水杯里。
“证据……证据……”黎鹤喘着粗气,第一把抓住苍伯的手臂,眼睛烧得灼人,“拿到了……花国造假的……全部铁证……”
石磊扶着树喘了半天才站直,解开贴肉藏着的背包,背包带磨得发亮,是他练劈山式时扛傩具磨的,布面上还沾着档案库的灰和他的汗印,里面的摄像机硌得背包鼓出个小角。他双手捧着背包递过去,手还在抖:
“都在里面……没丢……’”苍伯双手接住时,手颤了一下,背包还带着石磊的体温,贴着他的掌心,他先摸了摸背包外侧的傩纹补丁,眼圈瞬间红了:“好……好……老艺人在族里等着呢,就盼着这东西!”
他低头摸了摸背包外侧磨旧的布面,眼圈霎时红了,声音发紧:“好!好!太好了!” 说的时候,他下意识把背包往怀里抱了抱,怕被风吹着似的,更像护着易碎的宝贝。
简单的交接后,苍伯迅速压下情绪,警惕地扫了一眼身后黑暗的旷野:“这儿还不稳妥,花国的巡逻队随时可能摸过来。得立刻撤回圣地!”
没有半秒耽搁,接应的人立刻散开阵型,两人前出探路,两人断后,中间的搀扶着耗尽力气的黎鹤三个,迅速无声地再次隐入黑松林的阴影,朝着巫族聚居地的方向快速撤离。
迈过那道古老石碑时,石堆上刻着‘傩护巫族’的古纹,脚踩在石缝里的苔藓上,软乎乎的,比城市的硬路舒服百倍!
一种踏实的安稳感从脚底窜上来,裹住全身。黎鹤停下脚,回头望花国方向的霓虹,再低头掏出傩形玉佩,玉佩已经不烫了,温凉得像族里的山泉水,贴着渐渐平复的胸口。
他想起族里炊烟的味道、老艺人熬的草药香、守傩队练步的鼓声,眼眶发热,攥着玉佩的手轻轻蹭了蹭石堆上的古纹,像在跟家园打招呼:“我们回来了。”
微温的玉佩贴着剧烈跳动后渐渐平复的心口,仿佛在无声地告诉那个远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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