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棚里的空气像是冻住了。油灯的光晕在黎鹤那句“把他们的台子彻底掀了”之后,似乎都凝滞不动。苍伯、阿雅和石磊怔怔地望着族长,被他话里那股豁出一切的狠劲镇住了。
可现实的冰冷很快又漫了回来。怎么掀?拿什么掀?
“就算要掀……”苍伯的声音发干,打破了沉寂,“咱们也得先走到台子边上。花国那些打着‘考察’旗号的人,还有边境上越来越浓的鬼疫,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捧着圣物大摇大摆走出去吗?”
他指向棚外沉沉的夜,仿佛能穿透黑暗,看见那正在收紧的包围圈。“游光不会放过这机会。一旦主力离开,圣地空虚,它肯定往死里打!到时候别说圣地保不住,留下的族人……”他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
“可族长要是不带傩神骨去,”阿雅急着反驳,声音发颤,“就算到了听证会,我们拿什么制造那个……那个‘规则外的动静’?光靠嘴说吗?那些评委根本不会信咱们的老册子!”
这是个死结。
带走傩神骨,圣地就失了最强的屏障和神力源泉,岌岌可危。留下傩神骨,听证会等于白去,必输无疑。
力量被生生撕成两半的巫族,好像怎么选都绕不开败局。绝望的气息又悄悄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笼罩下来,冷冽而沉重。
沈傩的身影出现在棚口,金色的傩面在昏暗中格外幽深。祂缓步走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黎鹤手里那张紧攥着的“隐语绢”上。
“到抉择的时候了,少族长。”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波澜,却让棚里每个人心头一紧。
黎鹤抬起头,迎上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他知道沈傩早已看清一切,此刻要的不是疑问,而是决断。他把绢布递过去——尽管明白对方或许根本不需要看。
沈傩没接,只略一感应,便知晓了内容。
“所以,”沈傩的声音在窄小的空间里荡开,“你的决定?”
所有目光都盯在黎鹤身上。苍伯的忧虑,阿雅的焦灼,石磊的紧绷,还有沈傩那深不见底的审视。
黎鹤觉得喉咙发紧,心在胸腔里沉甸甸地撞着。他闭眼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闪过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后果。祖明的警告、圣地的安危、族人的性命、文化的根脉……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肩上。
几秒死寂里,黎鹤攥着绢布的手越收越紧,绢布边缘磨得掌心旧伤发疼,疼得他指尖发麻,反而把那些犹豫都疼没了。
他猛地睁眼,睫毛上沾着的油灯火星影子晃了晃,里头的迷茫被他强行摁进心底最深处,逼自己硬起声音:“分头走。”
说这话时,他咬了下后槽牙,尝到点之前咬唇的血腥味,连太阳穴的跳疼都忘了,这是唯一能同时抓住‘听证会’和‘圣地’的法子,再犹豫,两样都得丢。
“我带着傩神骨,阿雅、石磊和一支精锐小队跟着,去听证会。这是唯一破局的法子,必须赌。”
“沈傩,”他转向金色的神明,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请您留下,坐镇圣地,统领所有守傩队和老艺人,守住咱们的根和族人。”
这法子太大胆,太险,几乎是孤注一掷。它把最大的变数,黎鹤能不能唤醒傩神骨,和最大的压力,圣地顶不顶得住游光,同时押上了赌桌。
苍伯倒抽一口冷气,手不自觉摸向桌角的防务图,画着圣地防线,他在‘傩神祠’位置打了三个圈,指节蹭过图上的‘灵纹阵’标记,声音发颤:
“少族长!这太险了!沈傩大人的神力靠神骨补,没了神骨,他连对抗游光的一半力都未必有!” 他抬手抹了把脸,手腕的旧伤隐隐作疼,“上次游光袭扰,全靠神骨发威才打退,这次……”话没说完,他盯着棚外的夜色,像已经看到失魂者冲进来的样子。
沈傩沉默着,金色的傩面看不出表情,像是在掂量这个方案的斤两。
黎鹤紧紧盯着他:“我们没得选。听证会要‘核’,圣地要‘盾’。您,就是最硬的盾。我相信,有您在,圣地就在!”
他把所有的信任和重担,都押在了这句话里。
沈傩的金色眼孔盯着黎鹤,盯了三秒,像是在掂量他话里的‘信任’有多重。突然,他金甲的‘共生’纹亮了下,极淡,却正好映在黎鹤胸口的玉佩上。
“行。”一个字落地时,祂脚掌轻轻碾了下地面,棚里的油灯晃了晃,却没灭,像在说‘稳着’。祂转向祭坛的方向,声音依旧冷冽,却多了分千锤百炼的稳:“我会守住这里。”
说‘这里’时,祂指尖金芒闪了闪,指向棚外的圣地,没说‘你们’,却像在保证‘等你们回来’。
一个字,重得像山。
他答应了。
“我会守住这里。”沈傩接着说,语气平淡却含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你带回结果前,圣地丢不了。但——”
他话锋一转,金色的瞳孔锐利地盯住黎鹤,带着最后、也最要紧的警示。
“你带走的是“核”,也是靶子。”沈傩的金色眼孔扫过黎鹤手里的隐语绢,“花国的’考察团’是明哨,游光的失魂者是暗箭,他们会在半路截杀,你那套’夜行傩’,得比逃亡时快三倍。”
祂话锋一转,眼孔里的光锐得像刀,“而你,能不能在听证会上让神骨亮起来,不是靠傩谱,是靠你心里的’火’,上次你跳’镇族傩’,神骨的光晕晃了下,那是它认你了。”说这话时,他指尖蹭了下自己的金甲,像是想起黎鹤贴地踏傩的样子。
黎鹤的心被狠狠攥了一下,但他没退,重重点头:“我懂。”
战略已定,再无回头路。
“苍伯,”黎鹤立刻下令,“马上挑人,准备上路,要绝对隐秘精干。阿雅,规划路线,绕开花国所有明面上的势力,用最隐蔽的法子。石磊,负责沿途护卫和探路。”
“是!”三人压下心头翻腾的思绪,齐声应下,转身出棚安排。
棚里只剩两人,油灯的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墙上,一个金一个黑,像粘在一起又要分开。黎鹤把隐语绢递过去:“祖明的消息,您留着,万一……”
话没说完,沈傩没接,只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掌心温温的,正好按在他撞档案柜的旧伤上,按了两秒才松开。黎鹤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还温着,像沈傩的掌心温度。
他最后看眼沈傩,对方的金色眼孔正对着神骨的方向,却在他转身时,轻轻‘嗯’了声,极轻,却像在说‘去吧,我等你’。
黎鹤没回头,攥紧玉佩扎进浓夜,后背的祭礼服被风吹得猎猎响,像扛着整个巫族的重量。去准备他那布满荆棘的路。沈傩则静立原地,目光仿佛已穿透棚壁,望向了那道即将被黑暗狂潮冲击的圣地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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