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提心吊胆、风餐露宿的隐秘穿行,当黎鹤一行人终于钻出最后一片山林,眼前骤然展开的景象,却让他们感到了另一种窒息。
庞大的国际机场像一个由钢铁与玻璃筑成的冰冷巢穴,跑道上巨兽般的飞机起起落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宽阔的高速路上,车流速度快得让人眼花。远处,摩天楼群组成的钢铁丛林刺入天空,玻璃幕墙反射着扎眼的阳光,冰冷,疏远。
航空煤油味混着尾气,呛得黎鹤猛咳,这味道比档案库的灰尘还刺喉,甜腻的人工香调粘在鼻腔里,像糊了层糖。
他指尖沾着的山林黑泥,带着松针碎屑,是最后片林子的土,蹭在机场米白地砖上,留下个淡印子,保洁员的拖把一擦就没,连点痕迹都没剩,像他们的根在这儿随时会被抹掉。
他赶紧摸向背后的符文布袋,傩神骨的温润从粗麻布透出来,掌心还留着山林泥土的凉,这凉意在空调房里格外清楚,成了唯一的锚,比胸口发烫的玉佩更实在,提醒他没走错路。
黎鹤、阿雅和石磊,连同身后六名精锐队员,下意识地停住脚,像一群被猛地抛进未来世界的古人。他们身上还带着山野的风尘与湿气,与周围衣着光鲜、步履匆匆、说着各种语言的人群格格不入。
投来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漠然,像细小的针尖扎在身上,让他们不自觉地绷紧身体,下意识地靠拢,形成一个略带防御的圈。
“老天……这地方……”石磊仰头看摩天楼,脖子酸得发僵,一栋楼比聚居地最高的傩神树还高三倍,玻璃幕墙晃得他眼晕。
他下意识踏‘开山傩’起手式,鞋底沾的泥在光地砖上‘滋’地滑了下,差点趔趄,赶紧扶住黎鹤的胳膊,手心里全是汗:“这破地儿连站都站不稳,还怎么打?”他摸向腰里的傩刀,刀鞘裹着布,伪装成腰带,指节按得刀鞘发疼,才想起黎鹤的叮嘱,又硬生生按回去,指节泛白,连后槽牙都咬得咯吱响:“这些人看咱的眼神,跟看失魂者似的!”
阿雅攥着手腕上的探测器,是祖明用花国旧手环改的,表面贴了层卡通贴纸,屏幕数据跳得像疯了,红色警告灯闪了下。
她赶紧用头发挡住屏幕,指尖蹭过贴纸上的‘m’暗记,声音发颤:“电磁环境太乱,灵纹干扰根本没用!监控探头每五步一个,连天花板都有!”
探测器突然‘嘀’地响了声,是被记者的相机闪光灯触发,她吓得赶紧按住开关,指甲抠进手环的缝隙里,疼得皱眉:“少族长,咱真像玻璃罐里的虫子,他们随时能捏死咱!”
黎鹤沉默着,只把背上那个装有傩神骨的符文布袋又往上提了提,让它更紧地贴住自己。那来自千年前的温润触感,是这片光怪陆离的陌生之地里,他唯一熟悉的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因环境剧变而涌起的渺小与不安。
“走。”他低声下令,声音几乎被喧嚣吞没,“保持警惕,跟紧。”
他们按祖明最初提供的流程,艰难地穿梭在庞大机场迷宫般的通道里。指示灯牌上的异国文字、循环播放的多语广播、需要复杂操作的自助机器……每一步都磕磕绊绊。他们像误入精密仪器的原始部件,笨拙,突兀。
一名队员不熟悉自动门,差点被夹到,引来身后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男士一声不耐的咂嘴。石磊下意识要瞪回去,被黎鹤用眼神严厉制止。在这里,任何冲突都可能招来不必要的关注。
终于,他们挤上一辆充满空调冷气和香水味的出租车。车子无声滑入车流,窗外是飞速掠过的、令人眼花的繁华街景。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炫目的广告,模特的笑容完美得失真。
司机通过翻译软件搭话,手机屏幕上的字歪歪扭扭:“你们是来开会的?国际会议中心今天全是记者,都在等花国的’花神祭’申遗!”
他方向盘一打,车子超过一辆印着‘花国文化报’的采访车,车身上的‘正统花神祭’标语刺得黎鹤眼疼。“花国准备得可足了,昨天就把’古籍’运进去了,记者都说稳了!”
黎鹤心猛地沉下去,指尖攥紧布袋带,布袋上的符文硌得掌心发疼,只含糊‘嗯’了声,祖明说的‘舆论铺垫’,果然不是空话。消息传得真快,看来花国早已做足舆论铺垫。
车最终停在国际非遗审议中心大楼前。那是一座极具现代感的宏伟建筑,线条冷峻流畅,通体玻璃与合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个巨大、冰冷的水晶盒子,与巫族依山而建、古朴粗犷的傩神祠天差地别。
大楼入口处,果然聚着些拿相机、麦克风的记者,还有衣着正式、神色严肃的各国代表和工作人员进出。
当黎鹤一行人走下出租车时,瞬间抓住了所有目光。
他们风尘仆仆的衣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以及黎鹤背后那个鼓鼓囊囊、与西装革履氛围极不协调的符文布包,都让他们成了焦点。
记者们的镜头‘唰’地转过来,闪光灯晃得黎鹤睁不开眼,光比傩神祠的长明灯亮十倍,照得他脸上的油彩都泛白。
中文、英文、还有听不懂的语言涌过来,话筒快戳到他脸上,有个记者的相机差点碰到符文布袋,石磊猛地伸手挡住,掌心贴在布袋上,指节因用力泛白:“别碰!”
阿雅脸色发白,探测器又响了声,她赶紧往黎鹤身后缩,还拽了把差点被挤倒的队员,指尖的指甲掐进队员的胳膊,留下道红印:“少族长,快进楼!”
黎鹤挺直脊背,无视那些镜头,盯着旋转门,门玻璃映出他们风尘仆仆的影子,和里面西装革履的人对比,像两个世界的人撞在了一起。
黎鹤挺直脊背,强迫自己无视那些镜头与目光,面无表情,直视着大楼冰冷光亮的旋转门,仿佛要穿透它,看见里面即将到来的战场。
他握紧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扇旋转门如同巨兽冰冷华丽的咽喉,静待将他们吞噬。门内,是一个完全由他人规则构筑的世界,而他怀中紧抱的古老传承,是唯一能劈开这冰层的利刃,却沉重得几乎难以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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