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院子里的人刚要挪步散去，王干部的身影还没踏出院门槛，就听“嗷”一嗓子，一个穿着花布衫的身影从堂屋里扑了出来，直挺挺地摔在院中央的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没法活了！这是要逼死我们老张家啊！” 张桂香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头发都揉得乱蓬蓬的，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此刻皱成一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苏念桃你个黑心肝的！我们家待你不薄，你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伟伟？为了退亲，竟然串通外人污蔑他，还敢害他落榜，你安的什么狼心狗肺！”
这一嗓子来得突然，刚要走的乡亲们又都停下脚步，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谁都没想到，张家这还藏着一手——张桂香是张叔的亲妹子，嫁在邻村，平时不怎么来，今天不知怎么赶过来了，一开口就往苏念桃身上泼脏水。
苏念桃刚把布包揣好，闻言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她倒是忘了，张家还有这么个出了名的撒泼户，当年在邻村因为宅基地的事，躺在别人家门槛上哭了三天三夜，最后硬是把人家逼得退了步。
“桂香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苏念桃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什么时候害李伟落榜了？他自己考试不用心，考不上大学，倒怪起别人来了？”
“怎么不怪你！” 张桂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苏念桃的鼻子就骂，“要不是你整天缠着他，拉着他干这干那，耽误他看书，他能考不上？还有！我听说了，你根本就不安分，背地里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怕伟伟发现，就先下手为强，污蔑他跟赵小芳有事，想趁机退亲，好去跟那个野男人过日子！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狐狸精！”
这话简直是颠倒黑白，恶毒至极。院里的乡亲们都愣住了，就算张家理亏，也没料到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苏念桃的脸色冷了下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寒意：“张桂香，你说我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有证据吗？空口白牙污蔑人，就不怕遭报应？”
“证据？全村人都能作证！” 张桂香梗着脖子喊，眼神却在人群里乱瞟，“前阵子我就听说，你总跟村东头那个教书的先生走得近，两人经常在河边说话，这不是勾勾搭搭是什么？还有，伟伟考试前一天，你还拉着他吵架，让他分心，这不是害他落榜是什么？”
她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有了些小声的议论。村东头的教书先生是个知青，姓陈，平时帮着村里教孩子们识字，为人正派，跟苏念桃确实因为借书说过几句话，没想到被张桂香拿来说事。
李长根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张桂香会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把事情越闹越大吗？他刚想开口阻拦，就听人群里一声怒喝：“放你的屁！张桂香，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王大婶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菜篮子，气得脸都红了：“你说念桃跟陈先生勾勾搭搭？我看你是眼瞎了！前阵子我天天去河边洗衣裳，亲眼看见陈先生是给念桃送书，两人站在大路上，说话都规规矩矩的，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叫勾勾搭搭？倒是你家李伟，我不止一次看见他跟赵小芳在河边的柳树林里偷偷摸摸的，有一次还搂搂抱抱的，要不是我躲得快，都能被他们撞见！”
王大婶的话像一颗炸雷，瞬间炸响在院子里。她是村里出了名的实诚人，从不搬弄是非，她说的话，比任何证据都管用。
“是啊！我也见过一次！” 人群里，一个年轻媳妇站了出来，是李家隔壁的春杏，“上个月十五，我去后山割猪草，看见李伟和赵小芳在山脚下的大石头旁说话，赵小芳还哭了，李伟搂着她的肩膀哄，那模样，根本就不是普通朋友！”
“我也听说了！” 又一个老头站出来，是村里的老会计，“赵小芳她娘前阵子还跟人念叨，说她闺女有个相好的，是咱们村的，家里条件不错，等过阵子就上门提亲，现在看来，说的就是李伟吧？”
你一言，我一语，原本还被张桂香的话带偏的舆论，瞬间又倒向了苏念桃这边。大家看向李伟的眼神，从之前的鄙夷变成了更深的厌恶，连带着看张桂香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
张桂香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替苏念桃作证，顿时有些慌了，但撒泼的架势已经摆出来了，哪里能轻易收场？她索性又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得更凶了：“你们都是串通好的！都是苏念桃买通了你们！她就是个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毁我们家伟伟的前程！我可怜的伟伟啊，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被她这么毁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脚踹着地面，把泥土踢得四处都是，溅到了旁边几个乡亲的裤腿上，惹得众人一阵皱眉。
张婶见状，也连忙附和：“是啊！桂香说得对！肯定是苏念桃买通了你们！不然你们怎么都帮着她说话？我们家伟伟多老实啊，怎么可能跟赵小芳有事？都是苏念桃设计的圈套！”
“圈套？” 苏念桃冷笑一声，从布包里拿出之前那张照片，再次举了起来，“这照片也是圈套？李伟写给赵小芳的信也是圈套？张婶，你摸着良心说说，去年冬天借我的十斤粮票，是不是圈套？今年开春拿我娘给我做嫁妆的蓝卡其布，是不是圈套？让我免费给你们家割了三天麦，不给记工分，是不是圈套？”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迈一步，眼神锐利如刀，看得张婶节节后退，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说我害李伟落榜。” 苏念桃的目光转向缩在角落里的李伟，“李伟，你自己说说，我什么时候拉着你吵架，耽误你看书了？你考试前一天，是不是跟赵小芳在后山待了一下午？回来的时候还被你爹骂了一顿，这些你都忘了吗？”
李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句话也不敢说。他怎么敢承认？承认了，就等于坐实了自己不仅出轨，还荒废学业，那他在村里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你看他不敢说话！” 张桂香见状，立刻喊道，“他就是被苏念桃吓住了！苏念桃，你有本事让他自己说，别在这里吓唬人！”
“我用得着吓唬他吗？” 苏念桃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自己心里清楚。倒是你们张家，为了占点小便宜，一次次压榨我，现在还想颠倒黑白，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遭天谴的是你！” 张桂香还想反驳，却被王大婶打断了。
王大婶上前一步，指着张桂香的鼻子，声音洪亮：“张桂香，你少在这里撒泼！我告诉你，念桃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村里人都清楚！她自从跟李伟定亲，就本本分分，孝顺公婆（指未过门的），勤勤恳恳，哪点对不起你们张家？倒是你们，得寸进尺，把人家当免费的劳力使唤，还想让人家把所有的嫁妆都拿出来补贴你们家，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就是！” 春杏也跟着说道，“前阵子张婶还跟我娘念叨，说等念桃嫁过来，要让她把娘家陪嫁的自行车和缝纫机都拿出来，给李伟弟弟用，这不是压榨人是什么？”
“还有呢！” 一个中年汉子站了出来，是生产队的副队长，“上个月分化肥，张家明明分够了，却非要抢念桃娘家的那份，说‘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最后还是李队长出面，才把事情解决的！”
“我也记得！” 一个老太太说道，“去年冬天天冷，念桃给她娘买了件新棉袄，张婶看见了，硬是要让念桃给李伟也买一件，说‘既然定了亲，就得顾着婆家’，念桃没买，张婶就到处跟人说念桃小气，不孝顺！”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张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给揭了出来。原来大家平时看着不说，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碍于乡里乡亲的情面，不好点破。现在张桂香这么一闹，大家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把心里的不满都倒了出来。
张桂香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抽噎。她没想到，张家在村里的名声竟然这么差，她本想撒泼耍赖，把脏水泼到苏念桃身上，没想到反而把张家的老底都给掀了出来，让自己彻底没了脸面。
张叔的脸憋得通红，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不仅退了亲，还让张家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李长根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只觉得丢人，丢尽了李家的脸。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李伟跟苏念桃定亲，更不该纵容张家这么压榨人家。
王干部原本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又折返了回来。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乱象，语气严肃地说道：“张桂香，你闹够了没有？是非曲直，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再在这里撒泼耍赖，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干部的话很有分量，张桂香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哭了，只是坐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张家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有目共睹。” 王干部扫了一眼张叔张婶，又看了看李伟，“李伟出轨在先，张家压榨苏念桃在后，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苏念桃要退亲，合情合理，谁也不能阻拦！往后，谁要是再敢造谣污蔑苏念桃，或者找她的麻烦，就别怪我按照公社的规定处理！”
他顿了顿，又说道：“还有，张家借苏念桃的粮票、布，还有欠她的工分，限你们三天之内，全部还清！要是逾期不还，公社就会出面干预！”
张叔张婶哪里还敢反驳，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们一定还，一定还。”
王干部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苏念桃：“苏念桃，你放心，公社会为你做主的。往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去公社找我。”
“谢谢王干部。” 苏念桃感激地说道。
王干部又说了几句，便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他一走，院里的乡亲们也纷纷散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张家指指点点，嘴里说着难听的话。
“真是太不像话了，张家这是自作自受。”
“以后可别跟张家打交道了，太没良心了。”
“念桃这丫头，总算是解脱了，不容易啊。”
乡亲们的议论声渐渐远去，院子里只剩下张家一家人，还有苏念桃。
张桂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恶狠狠地瞪了苏念桃一眼，嘴里嘟囔着“你给我等着”，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张婶坐在门槛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抱怨着：“这日子没法过了，以后我们家可怎么在村里立足啊……”
张叔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伟依旧缩在角落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抬头。
苏念桃看着眼前这狼狈的一家人，心里没有半分同情。这都是他们自己造的孽，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彩礼和你们给我买的东西，我会尽快凑齐给你们送过来。” 苏念桃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们说到做到，三天之内，把欠我的粮票、布和工分都还给我。往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说完，她不再看张家一家人的脸色，转身走出了张家院子。
走到院门口，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这场持续了许久的退亲风波，总算是彻底平息了。张家彻底没了脸面，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了。
只是她没想到，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赵小芳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苏念桃。” 赵小芳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念桃停下脚步，看着她：“有事吗？”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赵小芳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我和李伟……是真心相爱的，只是没想到会伤害到你。”
“真心相爱？” 苏念桃冷笑一声，“真心相爱，就可以不顾道德，破坏别人的亲事吗？赵小芳，你也是个姑娘，应该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你毁了我的名声，也毁了自己的名声，值得吗？”
赵小芳的脸一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 苏念桃说道，“往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赵小芳站在原地，看着苏念桃的背影，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这个污点过日子了。
而张家院子里，张叔猛地把烟袋摔在地上，对着李伟怒吼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们家能落到这个地步吗？我打死你！”
说着，他就冲过去，对着李伟拳打脚踢。李伟不敢反抗，只能抱着头任由他打。张婶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你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院子里顿时又响起了哭喊声和打骂声，乱成一团。
苏念桃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看到娘站在院子里等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念桃，怎么样了？” 娘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娘，没事了。” 苏念桃笑了笑，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娘。
娘听了，又哭又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受张家的气了。”
“嗯。” 苏念桃点了点头，靠在娘的肩膀上，心里一阵温暖。
她知道，这场仗，她打赢了。从今往后，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为自己而活了。只是她隐隐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张家虽然没了脸面，但以他们的性子，未必会真的善罢甘休。而赵小芳的出现，也让她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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