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龟兹小镇早已陷入黑暗,唯有星光点点。
杨奕玄已经平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双眸闭合,呼吸平稳。
忽地,他的睫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院墙之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了夜的沉寂。
其间,还夹杂着轻微的喘息和咳嗽声。
随后,是身体依靠着木门滑落的细微摩擦声,再之后,便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一切又渐渐归于寂静。
杨奕玄没有过多理会,依旧闭眼休息。
……
翌日,日上三竿。
杨奕玄仍在床榻上。他喜静,这种环境让他觉得十分惬意。
然而,这份宁静被院外骤然响起的嘈杂辱骂声打破。
“呸!你个死瘟鸡、小灾星!敢占老子们的地盘?这地方是你能待的吗?”一个公鸭嗓般难听的声音叫嚣着。
“就是!虎哥,你看她还敢瞪你!”几个附和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恶意。
“娘的,看了就晦气!赶紧滚!再不滚打断你的腿!”
紧接着,是几声闷响和女孩吃痛的闷哼,以及更加剧烈的咳嗽声。
吵闹声,辱骂声,哭喊声……如同恼人的苍蝇,嗡嗡地钻入院内。
杨奕玄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缓缓睁开。
下一瞬,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木榻上消失。
院门外,以那个绰号“王老虎”的混混头子为首,几个半大的地痞正围着小乞儿。
王老虎叉着腰,唾沫横飞,另一个跟班则刚刚踹了女孩一脚,让她跌倒在地,缩成一团。
就在这时,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
原本空无一人的院门口,毫无征兆地多了一个人。一袭青衣,纤尘不染,面容俊逸非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淡漠,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王老虎几人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你你……”王老虎指着杨奕玄,结结巴巴,满脸惊骇。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是传说中的修仙者?
想到这点,王老虎腿肚子都软了,连忙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仙…仙长恕罪!仙长恕罪!小的们不知道仙长在此清修,惊扰了仙长,罪该万死!”
几个跟班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倒一片,浑身筛糠般抖动。
王老虎急忙指着地上的小乞儿辩解:“仙长明鉴!是这个小叫花子!是她不知死活占了仙长门口睡觉,小的们是怕她污了仙长的地界,打扰仙长休息,这才想替仙长把她赶走!是一片好心啊仙长!”
小乞儿挣扎着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尘土和泪痕,她忍着疼痛,急切地摇头,想要解释,却因恐惧说不出完整的话。
杨奕玄的目光扫过几人,他们的什么心思在杨奕玄眼中都清晰无比。所谓的“好心”,不过是欺软怕硬的拙劣借口。
王老虎见杨奕玄沉默不语,以为仙长信了自己的话,心中稍安,又想起身表现一下,转头对小乞儿厉声喝道:“该死的小叫……”
最后那个“花”字尚未出口。
杨奕玄甚至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神都未曾有丝毫变化。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轻轻抹过。
王老虎以及他身后的几个跟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身体缓缓在微风中消散,无声无息。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存在过的气息都在一瞬间被彻底抹除。
仿佛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王老虎几人都是镇上出了名的混混,对于几人的消失镇子上的人并不会在意,反倒是对此喜闻乐见。
当然这都是后话。
场中只剩下跪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小乞儿,以及漠然而立的杨奕玄。
小乞儿的小脸煞白,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杨奕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她惊恐的表情并无表示。他转过身,准备回到院中继续休息。
就在他即将踏入院门的刹那,小乞儿猛地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
一个念头进入她的脑海。
仙人!这是真正的仙人!强大到无法理解!这是她摆脱苦难唯一的希望!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倒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磕头,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仙…仙长!求仙长恕罪!”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我…我不知道仙长在此居住,以前看这院子荒废,才…才敢在此落脚,惊扰了仙长,求仙长恕罪!”
杨奕玄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脚下动作并未停止。
见杨奕玄无动于衷,她又赶忙道:
“仙…仙长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收留我吧!”
“我…我很能干活的!我会端茶递水,我会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做!”
“求仙长教我仙法!我愿终身侍奉仙长,为奴为婢,绝对听从仙长任何命令!求求您了!”
然而,杨奕玄的脚步并未停留。
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这些于他有何意义?他早已辟谷,不染尘垢。为奴为婢?自己并不需要?
小女孩的乞求,对他而言,毫无价值。
杨奕玄径直走入院子,那扇破旧的木门无风自动,在她面前轻轻合拢,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院内,杨奕玄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看似普通的竹制摇椅,放在院中阳光最好的地方,悠然躺下,闭目休息。
院门外,小女孩望着紧闭的院门,眼中的希望之光渐渐黯淡。随即又想到仙长没有立刻杀死她,是不是……还有一点希望!
她重新跪好,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对着院门一动不动。在荒凉的院门外,显得无比孤单和执拗。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太阳从东升至中天,又逐渐西斜。
她逐渐感觉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夜幕降临,寒气渐起。
边陲之地的夜晚,冰冷刺骨。
她只穿着单薄的破烂衣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白日的伤口和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在寒夜中更是痛苦不堪。
但她依旧咬着牙,死死忍着,跪得笔直。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唯一的机会,绝不能放弃!
她不知道的是,院内那人,对她这近乎自毁的坚持,依旧漠不关心。
直至寅时,一天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
小女孩的意识早已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强撑。最终,身体再也无法承受煎熬,眼前彻底一黑,瘦小的身子歪倒在地,彻底昏迷过去,倒在院门外。
早已经回榻上躺着的杨奕玄,睫毛微动,却仍未睁开眼。
只听见一句淡淡的:“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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