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刺骨的冰冷便已侵入骨髓。
林珂踉跄一步,勉强站稳,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这不是想象中的监狱,也非微光之域那种伪善的温床。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纯粹由钢铁构成的封闭空间。穹顶高悬,没入阴影,冰冷的金属墙壁向远方延伸,看不到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冷却液和某种……无菌环境特有的洁净气味,死寂得可怕,只有远处不知名设备运行发出的、规律而低沉的嗡鸣,如同钢铁巨兽沉睡的鼾声。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自然光,只有镶嵌在墙壁和穹顶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条形灯带,将一切染上一种毫无生气的颜色。温度低得让她牙齿打颤,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那四名黑甲士兵如同完成任务的机器,将她“引导”至这片空旷区域中央后,便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向远处一扇巨大的、毫无缝隙的合金门,消失在门后。沉重的落锁声在死寂中回荡,格外清晰。
他们将她独自遗弃在这片钢铁荒漠。
林珂环顾四周,心脏因这极致的冰冷和孤寂而剧烈收缩。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却抓了个空——灵种印记和阿庚留给她的金属片,都不见了!显然在传送过程中被那些黑甲士兵“清理”了!
恐慌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她。失去了印记,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去了外壳的软体动物,暴露在这片绝对秩序的残酷环境下,连与外界那微弱的共鸣都彻底断绝。
“云起……”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中显得微弱不堪。尚云起(他们)被带去了哪里?他(们)那濒临崩溃的状态,能否在这里得到真正的修复?还是说,这里只是另一个形式的“回收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观察这个空间。墙壁是某种高强度的合金,光滑得映不出人影。地面同样由金属板拼接而成,严丝合缝。她试图寻找通风口或者任何可能的信息接口,却一无所获。这里就像是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毫无瑕疵的金属盒子。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远处那扇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
这次进来的,并非黑甲士兵,而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造型简洁流畅的银白色机器人。它没有任何拟人化的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扫描的蓝色光学传感器,和下方一个多功能机械臂。
机器人悬浮到林珂面前,机械臂递过来一个金属托盘,上面放着一管无色无味的营养液,和一小杯纯净水。
【“基础生存补给。请摄取。”】一个合成的、毫无起伏的电子音从机器人内部传出。
林珂没有动,她盯着机器人那蓝色的“眼睛”:“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同伴在哪里?”
【“此处为‘安全设施’7号收容区。编号Scrap-73关联单位(指尚云起(他们))正在接受优先级修复。信息查询权限:不足。”】机器人的回答程式化,滴水不漏。
“我要见他!”
【“请求驳回。修复期间,禁止探视。”】
“刚才那些穿黑甲的人是谁?”
【“身份信息:权限不足。”】
无论林珂问什么,得到的都是类似的、基于权限的冰冷拒绝。这个机器人,只是一个执行固定程序的看守。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她意识到,在这里,她不仅失去了自由,连最基本的信息知情权都被剥夺。她只是一个被暂时“收容”的、拥有“临时附属权限”的物件。
她默默地拿起营养液喝下,寡淡的液体无法带来任何饱腹感,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机器人在她摄取完毕后,便无声地悬浮离开,合金门再次关闭。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种模式不断重复。机器人定时送来生存物资,回答(或者说拒绝回答)她有限的问题,然后离开。林珂尝试过绝食抗议,但机器人毫无反应,只是在下次到来时,依旧放下新的补给。她尝试过在机器人扫描时,集中精神传递意识波动,试图干扰或沟通,但那冰冷的传感器毫无反馈,仿佛她的意识只是一团无意义的噪音。
她就像被遗忘在了这个钢铁棺材的角落。
孤独和无力感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意志。她开始怀念废土上哪怕最危险的时刻,至少那时,她还能感觉到风,闻到泥土(哪怕是腐败的)的气息,能握住同伴的手,能依靠灵种印记感知到世界的脉动。
在这里,只有绝对的死寂,绝对的秩序,绝对的……虚无。
她甚至开始怀疑,阿庚是否还活着?独自一人,重伤垂危,在那片残酷的锈蚀荒原上,他能撑多久?尚云起(他们)的“修复”,究竟是拯救,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格式化?
在这种极致的压抑中,林珂只能依靠回忆来对抗虚无。她回想与尚云起(他们)和阿庚并肩作战的每一个片段,回想盖亚那悲伤的嘱托,回想腐殖主宰那古老的低语,回想微光之域那虚伪的和谐……这些记忆,成了她在这片钢铁荒漠中,唯一能握在手中的、尚有温度的“印记”。
她必须活下去。为了那份承诺,为了那尚未完成的寻找,也为了……终有一日,能够再次见到他们,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她开始在这片有限的区域内缓慢踱步,活动僵硬的身体,同时仔细观察着每一次机器人进出时,那扇合金门开启的瞬间。她注意到,门开启时,外侧似乎是一条同样由金属构成的、灯火通明的通道,通道尽头似乎有拐角。她还注意到,机器人悬浮的高度、移动的轨迹,都极其精确,仿佛遵循着某种预设的网格。
她在脑中默默构建着这个“安全设施”可能的结构图,计算着机器人到来的“间隔”,分析着它行为模式中的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规律。
这是一场无声的、绝望的博弈。一方是冰冷无情的钢铁秩序,一方是孤立无援、却绝不放弃的微弱意志。
能量水平:无法检测。
机体损伤:无(物理层面)。
精神状态:濒临崩溃,但核心未熄。
在这座深埋于地底(她猜测)的钢铁摇篮中,林珂如同一颗被强行按入冻土的种子,在绝对的黑暗中,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等待着那渺茫的、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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