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着床头柜上电子钟的红光大半夜没合眼。
第三晚了,窗台上那道黑影准时在三点十七分出现。
铁栏被猫爪挠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用指甲刮过我后颈。
我攥紧枕头下的铅笔,指节发白——前两晚它只说别走太近,今晚要是再不说点别的,我非把这破窗敲出个窟窿不可。
你是谁?我咬着牙把话挤出来,声音轻得像叹气。
黑影顿了顿,月光漫过它脊梁,我这才看清它皮毛泛着暗蓝色光泽,不是普通的黑猫。
它缓缓转头,瞳孔收缩成两道绿线,直勾勾盯着我:我是守门人。
我喉咙发紧,后槽牙咬得生疼。
守门人?
守什么门?
老仓库的?
野人山的?
父亲手机里那张石碑照片突然在脑子里炸开,碑上扭着的纹路和它瞳孔里的光重叠成一片。
叮——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传来电子钟报时,我猛地缩到被子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小花来查夜了。
透过被子缝隙,我看见黑猫的影子一闪,再抬头时窗台空了,只留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爪印。
陈丰?小花的手电筒光扫过来,我赶紧闭紧眼装睡,听见她在病历本上划拉两下,今儿倒乖,没把药吐在床底下。
我攥着被角的手青筋直跳。
这三天我把药片全藏在牙刷杯底下的缝里了,用温水漱漱口就仰头装吞,连林医生都没看出来。
可今天下午心理评估时,他盯着我填的问卷皱眉——我故意把是否听见不存在的声音那题勾了,是否能分辨现实与幻觉基本能,结果他钢笔尖在恢复速度异常底下画了三道横线,末了在备注栏写建议增加药物剂量。
增加剂量这四个字像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要是真加了药,我还怎么听见老鼠和猫说话?
午休时我蜷在靠窗的长椅上,假装晒着太阳打盹。
眼皮底下的世界是一片暖融融的红,我试着像老皮教的那样用耳朵呼吸——灰鼠说动物沟通不是用耳朵,是用被恐惧和痛苦压垮的那部分心。
地底......血......
模糊的声音突然撞进脑子里,像石子投进深潭。
我手指在裤缝上掐出月牙印,指甲盖都泛白了。
地底?
医院地下有什么?
老仓库在负一层,可张德顺昨天锁了储物间的门,我蹲在门口闻见霉味里混着股铁锈味,像......像血。
半夜两点,我摸黑下了床。
拖鞋底沾着地板上的水痕,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储物间的门被新挂了把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刚要转身,头顶传来瓦片摩擦声——黑猫从横梁上直坠下来,前爪精准扣住我小臂。
嘶——
刺痛顺着血管往上窜,我低头看,三道血痕正往外冒珠子。
血滴落在地上,的一声,像水滴进热油。
我瞳孔骤缩——那滴红在水泥地上晕开个小圈,转瞬就被吸得干干净净,地板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像有人在地下点了盏红灯笼。
你不该来这里。
后颈一凉。
张德顺的声音像块冰,从脊梁骨底下冒出来。
我猛地转头,护工站在储物间门口,手里攥着根铜链,链上刻的纹路和父亲照片里石碑上的一模一样。
黑猫蹲在他肩头,绿眼睛亮得刺人,尾巴尖一下下扫过他耳尖,像在数数。
我退了一步,后腰撞上储物间的门。
铜锁硌得生疼,可更疼的是胳膊上的伤,血还在渗,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又被贪婪地吸进去。
张德顺往前走了两步,铜链在他手里发出细碎的响,像有人在敲编钟。
林医生说你恢复得好。他笑了,嘴角扯得老高,可恢复得太好的病人......他拖长了声音,铜链突然甩过来,擦着我耳朵钉进墙里,容易做噩梦。
我盯着墙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喉咙发苦。
黑猫从他肩头跳下来,绕着我的脚转了两圈,尾巴尖轻轻扫过我渗血的伤口。
它抬头看我,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像是警告,又像是......同情?
回病房。张德顺弯腰捡起铜链,指甲盖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再乱跑,下回就不是划道儿了。
我倒退着往走廊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背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我听见张德顺低低说了句什么,黑猫了一声,窜进了储物间的阴影里。
回到病房时,窗台上又多了道黑影。
我扒着铁栏往下看,月光照在玉兰树上,花瓣落进爬山虎里,和三天前一模一样。
可不一样的是,我摸了摸胳膊上的伤,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青,像被什么东西......温养过。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成四点。
我摸出枕头下的本子,铅笔尖在地底血三个字上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张德顺的铜链,像野人山石碑。
窗外起风了,吹得铁窗哐当响。
我盯着墙上晃动的树影,突然想起老皮说过的话——这医院的地底下,压着个活物。
现在我信了。
而且它,好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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