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风波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在无声中急速扩散,又迅速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抚平。
那具服毒自尽的“贼人”尸体、疯癫的春杏、还有那只装着书信与残片的木匣,如同被黑洞吞噬,再无声息。王府内一切如常,巡逻的护卫依旧目不斜视,下人们依旧低眉顺眼,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只是集体幻觉。
但沈月凝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化作汹涌的漩涡。
萧绝再未踏足凝辉院,甚至连秦疏来请脉时,都绝口不提那夜之事,只专注医术,心声也只剩下对药方君臣佐使的推敲。这是一种比暴怒更可怕的信号——意味着他已将她彻底纳入棋局,不再需要言语的警告或试探,一切尽在掌控的沉默,才是最高级别的戒备。
沈月凝也表现得愈发“安分”。她甚至不再抄写佛经,而是让丫鬟寻了些绣样,开始学着做些女红,针脚笨拙,姿态却认真,像个真正认命、开始寻找琐碎寄托的深闺妇人。
只有在她偶尔抬起眼,望向窗外那四角天空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光,才泄露出这具温顺皮囊下从未熄灭的烈焰。
她在等。等一个契机,等这紧绷到极致的弦,自己断裂。
契机来得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诡异。
那是西苑风波后的第七日,黄昏。
暴雨初歇,天际挂着一道浅淡的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花草被雨水打湿后的清新味道。
一名负责给凝辉院送新鲜瓜果的小厮,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将一篮子水灵灵的蜜瓜放在院门口的石阶上,便欲转身离开。一切与往日并无不同。
守院护卫例行检查篮子,翻看瓜果。
就在这时,那小厮脚下似乎被湿滑的青苔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中原本挽着的、用来搭汗的旧布巾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沈月凝平日最喜欢坐着看书的那个窗下的石凳上。
护卫皱眉呵斥:“毛手毛脚!惊扰了娘娘!”
小厮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下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手忙脚乱地要去捡那布巾。
“罢了。”沈月凝的声音从窗内传出,淡淡的,“一块布巾而已,拿去扔了便是,何必苛责。”
小厮如蒙大赦,连声道谢,捡起布巾,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走了。
护卫将检查无误的瓜篮递给丫鬟,也并未将这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丫鬟提着瓜篮转身入内,沈月凝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石凳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石凳上,被那湿布巾覆盖过的地方,竟留下了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水渍晕开的暗红色印记!那印记的形状……像是一个残缺的、扭曲的鸟雀图案!
暗雀!
柳姨娘临终前求助的那个组织!
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将信号送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沈月凝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继续低头摆弄手中的绣绷,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们想做什么?联络她?警告她?还是……要她做什么?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与“暗雀”扯上关系,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此刻,她孤立无援,这突如其来的“联络”,是危机,或许……也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夜色如期降临。
沈月凝借口白日受了些风,早早屏退了左右,独自歇下。殿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角落灯烛,光线暧昧不明。
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更漏滴答,时间缓慢得令人心焦。
就在她以为今夜又将平静度过时——
窗棂上,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叩、叩”两声。与上次那随意的石子落地声不同,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种清晰的、富有节奏的韵律感!
沈月凝猛地坐起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并未立刻开窗,而是压低声音,对着窗外道:“谁?”
窗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低低地回应,那声音极其古怪,像是刻意改变了声线:
“故人托奴家,问姑娘安好。”
故人?柳姨娘?还是……沈云柔?
沈月凝指尖冰凉,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哪门子故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有何贵干?”
窗外那沙哑声音道:“故人遗物,姑娘可还满意?如今风雨欲来,姑娘独木难支,奴家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遗物?是指那珊瑚盆里的残片和“醉梦”?他们在暗示,柳姨娘的死与他们无关,甚至……柳姨娘是他们的人?如今见她似乎有利用价值,想来招揽?
沈月凝心中冷笑,语气却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惊疑与动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你们?”
“姑娘是聪明人。”沙哑声音不急不缓,“王爷非良人,王府是囚笼。姑娘难道不想……寻一条生路?或许,还能替那枉死的‘故人’,讨回些许公道?”
他们在引诱她!用自由和复仇做饵!
沈月凝沉默着,像是在权衡利弊。良久,她才低声问道:“你们……能做什么?”
窗外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要看姑娘……想要什么,又能付出什么了。”
典型的交换条件。
沈月凝心念电转。绝不能答应,但也不能立刻拒绝。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和目的。
“空口无凭。”她冷声道,“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如何相信?”
窗外沉默了片刻。随后,一件小东西从窗缝里塞了进来,“嗒”一声轻响落在地上。
那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的木牌,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形态诡异的雀鸟,雀鸟的眼睛,是用极细的朱砂点成,在昏暗中泛着幽光。
与石凳上那个模糊的印记,如出一辙!
“以此为信。”沙哑声音道,“三日后,子时三刻,城南废弃的玄妙观后殿。姑娘若有意,可独自前来一叙。过时不候。”
说完,不等沈月凝回应,窗外便再无声息,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沈月凝捡起那枚冰冷的木牌,紧紧攥在手心,那朱砂雀眼如同活物般,灼灼地盯着她。
玄妙观……那是前朝香火鼎盛之地,本朝建立后逐渐荒废,成了三教九流汇聚的混乱场所。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邀请。
去,可能是自投罗网。
不去,则可能永远失去窥探这黑暗一面的机会,甚至招致更直接的灭口。
她握着木牌,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乌云遮月,星子隐匿,整个王府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远处,萧绝书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短暂的、压抑的怒吼,虽听不真切,但那暴怒的情绪却穿透夜色传了过来!
萧绝……他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是因为西苑之事查到了棘手处?还是……他也收到了类似的风声?
沈月凝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忽然意识到,这枚“暗雀”木牌的出现,或许不仅仅是对她的试探,更是……投向萧绝挑衅的战书!
而她,恰好被卷入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双方都讳莫如深的黑暗战争的核心。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木牌,朱砂雀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去,还是不去?
这已不是简单的选择,而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豪赌。
良久,她缓缓收紧手指,将木牌死死握在掌心,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龙潭虎穴,她也得去闯一闯。
不仅要闯,还要让这潭水,搅得更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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