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食堂巨大的玻璃窗,明晃晃地洒下来,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油脂味和青春荷尔蒙的气息。经济学院大二的张煜龙端着那个边缘磕掉了好几处瓷、露出黑色底色的旧饭盆,独自站在人群相对稀疏的角落档口前。
“阿姨,这个土豆丝,还有这个炒白菜,二两饭。”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谨慎,手指精确地点着菜单栏上最便宜的两个素菜。
打饭的阿姨瞥了他一眼,舀了满满一勺土豆丝,手腕习惯性地抖了抖,几根土豆丝滑落回菜盆,然后才扣进他的饭盆。张煜龙眼皮跳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又瞥了一眼旁边档口里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喉结不易察觉地蠕动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目光。那不属于他,他兜里那张磨得发毛的饭卡,余额不允许他有多余的奢望。
就在他端着终于打好的饭菜,小心翼翼转身,寻找一个可以让他安静吃完这顿饭的座位时,一个略显尖锐又带着刻意甜腻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节俭模范’张煜龙嘛?今天又给我们展示健康饮食呢?”
张煜龙的后背瞬间僵直。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柳炂旖。他深吸一口气,想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离开。
但柳炂旖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某品牌连衣裙,踩着精致的小高跟,几步就绕到了他面前,脸上挂着那种毫不掩饰的、带着优越感的笑容。她身边跟着赵滨和大林,赵滨一身潮牌,手里晃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大林则人高马大,穿着篮球服,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
“让开点,别挡着柳大小姐的路。”赵滨用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张煜龙,脸上是混不吝的嬉笑。
张煜龙一个趔趄,手里的饭盆差点脱手,他赶紧双手抱紧,盆里的菜汤晃出来些许,溅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柳炂旖掩着嘴,眼睛笑成了两条缝,“这么大人了,端个饭盆都端不稳。我说张煜龙,你们家是不是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所以没力气啊?”她刻意把“穷”字咬得很重。
周围已经有同学看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像细针一样扎进张煜龙的耳朵。他的脸瞬间涨红,血液轰隆隆地往头上冲,但他紧咬着下唇,把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反驳硬生生咽了回去。争吵没有意义,只会让场面更难堪,他太清楚这一点了。和柳炂旖他们起冲突,吃亏的永远是自己。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沉默。
“啧,没劲。”大林瓮声瓮气地开口,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张煜龙瘦削的肩膀,力道不小,“跟你开个玩笑,脸皮这么薄?男人嘛,大方点!”
张煜龙被拍得身子一歪,他死死低着头,盯着饭盆里那点可怜的油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就在这时,另一个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插了进来:“柳炂旖,赵滨,大林,你们堵在路中间干什么?”
张煜龙抬起头,看到邵芸和杨凯雯一起走了过来。邵芸是他们班的团支书,气质沉静温婉,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裙子,却自有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杨凯雯则活泼靓丽,此刻秀眉微蹙,看着柳炂旖三人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
“没什么呀,就跟老同学打个招呼。”柳炂旖撇撇嘴,语气淡了些,似乎对邵芸有些忌惮。
“打招呼需要动手动脚吗?”杨凯雯快人快语,目光扫过赵滨和大林,“食堂路这么宽,不够你们走?”
赵滨讪笑一下,没接话。大林挠了挠头,看向别处。
邵芸没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张煜龙面前,目光落在他紧抱着的饭盆和裤腿上的油渍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但很快被她用温和的笑意掩盖:“张煜龙,我们那边有位置,一起过去吃吧?”
“对啊,一起吧,正好我们俩也刚打完饭。”杨凯雯也热情地招呼道,还故意侧身,隔开了柳炂旖投向张煜龙的视线。
张煜龙喉咙发紧,想说不用,但看着邵芸清澈的眼睛和杨凯雯真诚的笑容,那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柳炂旖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拉着赵滨和大林:“走了走了,真晦气,影响食欲。”三人趾高气扬地朝着小炒窗口的方向去了。
张煜龙跟着邵芸和杨凯雯走到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段钰和沈羽洁已经坐在那里了,她们面前摆着饭菜,显然是在等邵芸和杨凯雯。
“没事吧?”段钰心直口快,看到张煜龙过来,立刻关切地问,“柳炂旖他们又找你麻烦?”
沈羽洁没说话,但默默地把桌上的一包未开封的纸巾往张煜龙这边推了推。
“没……没事。”张煜龙低声说,坐下来,把饭盆放在桌上,依旧有些局促。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杨凯雯气鼓鼓地坐下,“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天天欺负人!”
邵芸轻轻拍了拍杨凯雯的手背,示意她小声点,然后对张煜龙温和地说:“别往心里去。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这顿午饭,张煜龙吃得五味杂陈。身边的四个女生,邵芸沉稳,杨凯雯爽利,段钰活泼,沈羽洁文静,她们自然地聊着课堂上的趣事、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偶尔也会把话题引向他,不至于让他完全被孤立。她们点的菜虽然也不算奢侈,但明显比他的丰盛许多。杨凯雯“不小心”把自己餐盘里没动过的一个鸡腿夹给了他,说是“打多了吃不完”;段钰“突然”发现多买了一盒酸奶,顺手放到了他手边;就连话最少的沈羽洁,也默默地把一盘没怎么动的西红柿炒蛋往他这边挪了挪。
这些小心翼翼的、带着善意的举动,像一道道暖流,缓缓注入张煜龙那颗被屈辱和窘迫浸泡得冰凉的心脏。他知道,她们是在用这种方式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他感激,却也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以及与柳炂旖他们之间那道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贫穷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他牢牢地困在自卑的囚笼里。
吃完饭,大家一起把餐盘送到回收处。下午是宏观经济学的课程,张煜龙习惯性地想溜到最后一排的角落。
“张煜龙,”邵芸叫住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包装还没拆的U盘,“这是上次实践课要求的资料,我多拷了一份,给你吧。”
张煜龙愣住了,他知道那个牌子的U盘不便宜,而且实践课的资料他明明已经用自己的旧U盘存好了。“我……”
“拿着吧,”邵芸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微微一笑,“说不定以后用得着。快上课了,我们去前面坐了。”说完,便和杨凯雯她们走向了前排。
张煜龙握着那个还带着塑料封装触感的U盘,感觉手心有些发烫。他看着前排那几个窈窕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们的善意是他灰暗校园生活里唯一的光,但这光越亮,反而越照出他自身的阴影和不堪。
下午的课,张煜龙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柳炂旖嘲讽的嘴脸、赵滨和大林挑衅的动作、邵芸温和的笑容、杨凯雯打抱不平的眼神、还有那个崭新的U盘……各种画面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
课间休息时,学习委员通知下周要交一份小组报告,自由分组。张煜龙正犹豫着该找谁组队,或者说,有哪个组会愿意要他时,柳炂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对着全班说的:“哎,我说,这次报告可别像上次那样,有人滥竽充数,拖我们后腿啊!”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张煜龙的方向。
张煜龙的心猛地一沉。上次的小组作业,他明明查了大量资料,写了初稿,但最后柳炂旖和赵滨只是把他的名字随便加在后面,报告内容也被改得面目全非,还反过来在presentation时嘲笑他找的资料“又旧又没用”。
果然,下课后,几乎没人主动来找他组队。他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家具,尴尬地留在座位上。最后,还是邵芸走过来,轻声问:“张煜龙,我们组还缺一个人,你和我们一起吧?有杨凯雯、段钰和沈羽洁。”
张煜龙几乎是感激涕零地答应了。他知道,这又是邵芸在帮他。和她们一组,至少不会被恶意排挤,能安心做点事情。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张煜龙收拾好书包,他晚上还要去学校西门口的奶茶店做三个小时的兼职。当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走出教学楼,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讨论着晚上去哪里聚餐、哪里唱歌的同学,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再次将他吞没。
这个世界喧嚣而繁华,但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是食堂里最便宜的土豆丝,是小组作业里小心翼翼的配合,是兼职结束后空无一人的宿舍走廊,是柳炂旖们无休止的嘲弄,也是邵芸、杨凯雯她们不经意间递来的那一丝微光。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很美,却暖不进他的心里。他深吸一口气,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加快了脚步。生活的重压,让他连感时伤怀的资格都显得奢侈。
他并不知道,一场颠覆他所有认知的巨变,正在不远处的未来,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等待着他。而那个让他受尽屈辱的KtV包厢,将成为他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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