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阴谋最好的帷幕。张文瑾选择的地点，是市郊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天文台。它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座小山的山顶，通往那里的盘山公路年久失修，四周是茂密得近乎原始的树林，风吹过，带起一片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这无疑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地点，易守难攻，也极易被设伏。但也正因如此，它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被第三方监听或干扰的可能性。
三辆车组成的车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山脚的阴影。季西风和宋晚坐在中间那辆经过防弹改装的越野车里，前后都是沈居安安排的精锐护卫。所有人的通讯都切换到了独立的加密短波频道。
“天文台主体建筑结构图已同步至各位终端。”沈居安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冷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主观测室是唯一适合会面的开阔空间。我们的人已提前六个小时潜入，完成了基础布控和电子屏蔽。外围三公里半径内，未发现异常信号源或人员活动。但‘影武者’的手段，不能以常理度之。”
“保持最高警戒。”季西风下达指令，声音平稳，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如同鬼影般的树干。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晚，她正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但紧握着放在膝上那个装有王丽娟笔记和部分核心证据的文件袋的手，指节微微泛白。这不是恐惧，而是决战前的凝神。
车队在距离山顶还有一公里的一处隐蔽岔路停下。最后一段路，需要步行。
夜色浓重，只有惨淡的月光偶尔穿透厚厚的云层，在林间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一行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狩猎队，无声而迅捷地穿行于林地之间，动作干净利落，最大限度地利用着地形掩护。
废弃天文台那圆顶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清晰，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史前巨兽的头骨。
按照预定方案，护卫人员迅速散开，占据各个制高点和关键通道入口。季西风和宋晚，则在两名贴身保镖的护卫下，踏入了天文台主建筑那扇早已锈蚀、被人为破坏开的大门。
内部充斥着灰尘和霉菌混合的沉闷气味。手电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满地狼藉的碎石和废弃的仪器零件。他们沿着残破的旋梯，一步步走上圆顶之下的主观测室。
观测室异常空旷，巨大的、早已损坏的望远镜指向穹顶裂开的一道缝隙，漏下些许微光。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那束微光之下，仿佛已与这废墟融为一体。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没有伪装，没有面具。出现在季西风和宋晚面前的，是一张年轻却写满了沧桑与冷冽的脸。五官清秀，但眉眼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倔强，眼神像淬了冰的琉璃，锐利而警惕。她就是张文瑾。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宋晚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审视、同情与某种同病相怜的意味。然后，她才看向季西风，眼神瞬间变得更具攻击性，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评估与质疑。
“看来，我们都没有退路了。”张文瑾开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而是她原本的清冷声线，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东西。”季西风没有废话，直接伸出手。
张文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浅笑，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背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防水文件袋，却没有立刻递过来。
“在交换之前，我需要确认你们的‘诚意’。”她的目光扫过季西风和宋晚，“季成刚倒台，只是开始。‘影武者’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尤其是你们这两位直接导致他们金主陨落的‘功臣’。我需要绝对的、长期的安全保障，以及，参与对赵志坚和‘影武者’残余势力的最终清算。”
“你的要求，沈居安已经在处理。新的身份，海外不受引渡保护的安全屋，以及足以让你隐姓埋名生活三辈子的资金。”季西风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的说服力，“至于参与清算，可以。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我们的指挥，你手中的所有信息，必须无条件共享。”
这是底线。他们需要一个情报源，而不是一个不受控制的复仇者。
张文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她的目光再次与宋晚相遇。宋晚看着她，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理解与决绝：“我们都有必须讨回的公道。合作，是唯一的路。”
这句话，似乎触动到了张文瑾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她眼底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终于，她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了季西风。
季西风接过，迅速打开。里面是厚厚的文件，包括清晰的资金流向图，涉及数个离岸公司和复杂的中间环节，最终指向一个名为“哈迪斯之影”的基金会。还有数张高清晰度的照片，是一个穿着休闲、戴着眼镜、正在某个热带海滩咖啡馆看报的男人——正是消失已久的赵志坚！照片边缘标注着经纬度和一个时间戳，是四十八小时前！
“这是‘影武者’用于洗钱和运作的核心渠道之一。”张文瑾指着那份资金图，“季成刚近三分之一的不明资产，通过这里流转。而赵志坚，目前在东南亚的一个私人岛屿上，受雇于当地一个与‘影武者’关系密切的军阀，充当他的‘私人健康顾问’。”
情报的价值，远超预期。
就在这时，季西风的耳机里，传来外围警戒人员急促而压低的声音：“季总，三点钟方向，林线边缘，发现不明热源信号！两个，移动速度很快！不是动物！”
几乎同时，张文瑾手腕上一个看似普通的手表，屏幕也瞬间变成了红色，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她脸色骤变：“是信号追踪器！他们找到这里了！快走！”
对峙时刻，瞬间演变为生死时速！
“按撤离方案！走b路线！”季西风一把拉住宋晚的手腕，同时对张文瑾低喝道，“跟上！”
观测室外，远处已经传来了消音器特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轻微枪声！
黑暗的丛林，再次张开了它危险的怀抱。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瞬间发生了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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