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并未将他们带回皇陵卫驻地，而是引着他们来到了离皇陵不远的一处偏僻田庄。田庄看似普通，但内外皆有精干汉子扮作庄户暗中警戒，显然是皇陵卫的一处秘密据点。
进入一间坚固的砖房，韩成屏退左右，只留下沈涵与阿七。他先是郑重向沈涵行了一礼：“沈大人忠勇，孤身犯险，揭北疆之弊，韩某佩服！”
沈涵还礼，依旧谨慎：“韩百户过誉。今日多谢搭救之恩。只是，冯指挥使既知沈某处境，为何不亲自出面？又为何不在营中接应？”
韩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笑：“沈大人有所不知。冯指挥使被中都留守司请去，名为议事，实为软禁。留守司几位大人，与胡相……过往甚密。指挥使料到胡党可能会对大人不利，临行前密令于我，若见大人信物或察觉异动，不惜一切代价护大人周全，但切不可回大营，因营中已有胡副指挥使坐镇，回去便是羊入虎口。”
他取出一枚半截虎符，与阿七手中的另外半截恰好吻合。这是刘伯温与冯胜之间约定的最高等级信物，做不得假。
看到这虎符，沈涵与阿七心中的疑虑才稍稍减轻。
“冯指挥使还交代了些什么？”沈涵追问。
韩成神色一正，从怀中取出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封面上并无字样。“指挥使说，若沈大人信得过，可将此物交予大人。此乃近年来，皇陵卫军械、粮秣领取与实际库存的私录账册。”
沈涵心中一动，接过账册快速翻阅。里面详细记录了皇陵卫应领物资与实领物资之间的差额，以及一些物资被以“调拨”、“损耗”等名义转出的模糊记录，时间跨度长达数年，其中几条大宗“调拨”的记录，隐隐指向北疆！
“这是……？”
“这是指挥使暗中命人记下的。”韩成低声道，“胡副指挥使及其党羽，借职务之便，长期克扣、倒卖卫所物资，其中大部分，恐怕都流向了北疆那个无底洞。”
“指挥使早已察觉，但胡党势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隐忍，暗中收集证据。沈大人北疆之行，震动朝野，指挥使知时机将至，故命我见机行事，将此物交予大人，或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这本土账册，虽然不及沈涵从野狐岭带回的核心证据直接，但它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军械物资非法流出的链条，将北疆与中都的腐败网络连接起来，形成了更完整的证据链！
沈涵郑重收起账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冯指挥使心生敬意。在这浊浪滔天之际，仍有忠贞之士，在暗中坚守，等待拨云见日的那一刻。
“冯指挥使深明大义，沈某感激不尽！”沈涵拱手，“只是如今我等被困于此，胡党搜查必严，如何安然离开凤阳，返回京师？”
韩成显然早有谋划：“大人放心。从此处往东南三十里，有一处隐秘渡口，乃我皇陵卫私下所用，可直通长江。末将已安排可靠船只等候。只是……”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如今凤阳周边关卡林立，胡党耳目众多，大队人马护送目标太大，反而容易暴露。”
他的目光看向阿七：“这位壮士武艺高强，箭术超群，有他护卫，或可保大人平安抵达渡口。末将则带领弟兄们，在明面上制造些动静，吸引胡党注意，为大人争取时间。”
这无疑又是风险极高的安排。阿七虽强，但带着腿伤未愈的沈涵，穿越数十里被严密监控的区域，难度可想而知。而韩成主动承担诱敌任务，更是将自身置于险境。
沈涵看向阿七。阿七面无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如此……有劳韩百户！有劳诸位弟兄！”沈涵深深一揖。他知道，这每一份助力，都可能意味着牺牲。
“沈大人言重了！”韩成抱拳，神色肃然，“铲除奸佞，肃清朝纲，乃我等武人本分！只望大人能顺利返京，将此间魑魅魍魉，尽数绳之以法！”
没有更多时间耽搁。沈涵与阿七稍作休整，便换上韩成准备的普通百姓衣物，带着冯指挥使提供的账册和沈涵怀中的玉印、绢布等核心证据，再次踏上险途。
韩成亲自将他们送到田庄边缘，指着一条隐没在夜色中的小径：“沿此路前行，遇三岔路口走左边，见到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便右转，直行便可抵达渡口。船家见到此物，自会接应。”他递给阿七一枚刻着特殊纹路的木牌。
“保重！”沈涵与韩成用力握了握手。
“大人珍重！”韩成重重点头，随即转身，对手下甲士低喝：“弟兄们，随我来！让那些魑魅魍魉看看，我皇陵卫的刀，还利不利！”
夜色中，两队人马，一明一暗，向着不同的方向，投入了未知的险境。沈涵回头望去，只见韩成等人离去的方向，不久便隐约传来了喊杀声与火光，显然是为了吸引追兵，已经与敌人交上了手。
他心中一热，随即化为更坚定的力量。
“走！”阿七低声道，搀扶着沈涵，沿着那条希望与危机并存的小路，疾步前行。
怀中的证据越发沉重，那不仅是账册和玉印，更承载着北疆将士的鲜血，以及……这煌煌大明，最后的一丝清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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