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晨曦，似乎总带着一种格外清透又略显疏离的质感，它不像林家沟子的阳光那般温暖直接，而是先小心翼翼地透过高层公寓的防眩光玻璃，再漫过轻薄的纱帘，才将一片朦胧而柔和的光晕，缓慢地涂抹在房间内。
林羽是在一阵极其熟悉却又每次都能带来全新恐慌感的头痛与口干中，艰难地恢复意识的。然而，比生理上的不适更先攫住他神经的，是触觉上的异常。
他的手臂，正被一种温软而沉甸甸的重量压着，鼻翼间萦绕的不再是酒店洗漱用品的标准化香气，而是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混合着淡淡体香与昨夜残留的、极淡酒气的馥郁气息。这味道…不属于秦悦那冷冽的香水味，而是一种更熟悉、更…令人心慌的韵味。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首尔酒店套房那冷冰冰的天花板，也不是东京分部公寓那简约的装修。房间的布置明显更女性化，也更生活化。而他的视线向下移动——苏瑶正安静地睡在他的臂弯里，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枕上，平日里那双精明干练的眼眸紧闭着，长睫投下浅浅的阴影，睡颜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柔和与脆弱，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轰——！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炸开的保险库，轰然涌现！昨晚…庆祝日本市场逆转的小范围聚餐…苏瑶似乎因为压力释放和开心，多喝了几杯清酒…他送她回公寓…她拉着他说了很多话，关于工作的不易，关于一个人的孤单…然后…然后…
不是他醉酒！这次是苏瑶…是苏瑶先…
林羽的血液瞬间像是被抽干，又瞬间涌回，让他一阵冰寒又一阵燥热。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怀中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完了！又来了！这次…这次是苏瑶！晓晓的母亲！
就在他内心兵荒马乱、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滞的时候，臂弯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带着鼻音的轻哼。
苏瑶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当她看清近在咫尺的林羽的脸庞，感受到彼此肌肤相贴的触感，以及身体传来的微妙感觉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随即，又泛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羞耻、惊慌、以及…某种深藏渴望得以满足后的红晕。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比之上一次在洛杉矶后的尴尬，这一次，似乎还多了一层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暧昧与纠葛。
良久，是苏瑶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又仿佛是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然：“小羽……”
她顿了顿，目光没有躲闪，反而直直地看着他，里面包含了太多情绪：“你…不要自责。”
林羽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次…不怪你。”苏瑶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林羽心上，“是阿姨…是阿姨自己…”她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自愿的。”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林羽耳边炸响！自愿的？！
苏瑶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窗外熹微的晨光，侧脸线条柔和却带着一丝哀伤：“自从晓晓他爸走了以后，阿姨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撑着公司，看着晓晓长大……外表看着光鲜，心里头的空落和孤单，只有自己知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渴望：“阿姨知道你心里有晓晓，有婉清那孩子……阿姨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能取代她们什么，更不敢要什么名分……”
她重新看向林羽，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却又奇异地混合着成熟女性的坦然与决绝：“阿姨只是……只是希望能偶尔……偶尔像现在这样，离你近一点。知道你心里……能有阿姨一个小小的角落，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这番话，像一把温柔又残忍的刀，精准地刺中了林羽内心最柔软也最混乱的地方。他原本满心的愧疚和恐慌，此刻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怜惜所淹没。
他看着苏瑶，这个从小认识、看着他长大、如今却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和深情一面的女人。他想起她的能干，她的坚强，也想起她独自抚养林晓的不易。她什么都不要，只求一点卑微的温暖和心灵的慰藉。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混合着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他胸中汹涌澎湃。他几乎脱口而出想要给她承诺，想要给她更多。
但理智的缰绳在最后关头死死勒住了他。
名分？他怎么给？如何面对林晓？如何面对苏婉清？如何面对外界可能产生的惊涛骇浪？这根本不是他现在能解决的事情！任何一个轻率的承诺，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沉重无比、充满了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的怜惜和歉意，将苏瑶重新揽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拥抱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动作，他的心跳，他身体的温度，似乎已经代替语言诉说了许多。
苏瑶在他怀里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解脱又仿佛更陷落了的喟叹。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晨光中，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情感交流，有愧疚，有谅解，有情欲，有怜惜，有无法言说的无奈，也有一种悄然达成共识的隐秘默契。
progress 在情感的道路上，再次偏离了常规的轨道，驶入了一条更加幽深、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路径。林羽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给这个女人一个交代，一个名分，哪怕前路艰难。但这个念头，此刻只能深深地埋藏于心底，成为一个暂时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重的秘密。窗外的东京，正在彻底苏醒，而房间内的两人，却沉浸在一片唯有彼此才懂的、静谧而纷乱的天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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