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老宣布结果的声音还在广场上空回荡，那枚灵韵非凡的丹药依旧静静地躺在玉盘之中，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满场弟子看向林阳的目光，已从最初的震惊、崇拜，逐渐掺杂进更多复杂的神色——好奇、探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怀疑。
这怀疑并非针对林阳的炼丹术，经过方才那惊才绝艳的逆转和冯长老毫不吝啬的盛赞，无人再敢质疑他的实力。这怀疑，是投向那最初看似拙劣、实则暗藏杀机的“丹方”本身。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林师兄这丹术真是神乎其技…可那丹方，我看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是啊，冰焰草和寒髓草，这搭配本就凶险，孙师兄给的步骤更是…”
“莫非那丹方本身就有问题？林师兄是硬生生凭本事把死局给盘活了？”
“嘶…若真是如此，那孙师兄他…”
议论声虽低，却如同汇集的溪流，渐渐变得清晰可闻。不少人的目光开始若有若无地瞟向休息区内，那个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浑身散发着颓败与怨恨气息的孙淼。
这些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刺得孙淼几乎要发狂。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向那些议论的弟子，却又在接触到更多人意味深长的视线后，如同被烫到一般，狼狈地重新低下头，双拳攥得死紧，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心中既恐惧被当众揭穿，又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就连冯长老，在最初的极度赞赏之后，那精明的目光也再次落回那枚丹药上，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重新审视和推演着什么。以他的阅历和丹道修为，冷静下来后，自然能察觉到这丹药的成功，其根基并非完全建立在原丹方的框架上，而是进行了一种近乎颠覆性的、却又妙到毫巅的改造。这改造，绝非“运气”二字可以解释，更像是对原丹方缺陷的完美修正和超越。
他的目光缓缓从丹药移向林阳，带着探询之意。场内的窃窃私语也随之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林阳的反应。大家都想知道，这位刚刚创造了奇迹的新晋天才，会如何对待这显而易见的“丹方问题”。是会趁势揭露，痛打落水狗？还是…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林阳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得仿佛一泓深潭，不起丝毫波澜。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孙淼，而是先对着冯长老再次微微躬身，然后转向孙淼的方向，拱手施礼，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感激”和“谦逊”的微笑。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冯长老谬赞，弟子愧不敢当。弟子能侥幸成丹，全赖孙师兄不吝赐教，赠予丹方，并在炼制前多次提点关键之处，让弟子受益匪浅，茅塞顿开。”
此言一出，满场愕然！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冯长老。孙淼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错愕，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林阳…他居然在感谢自己？他难道没看出那丹方是陷阱？不！他绝对看出来了！可他为什么…
不等众人消化这匪夷所思的感谢，林阳继续淡然说道，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火气：“或许是孙师兄的丹方别具匠心，蕴含深意，旨在考验弟子对药性冲突的理解与化解之道。又或许是弟子运气使然，在遵循师兄指导的基础上，福至心灵，误打误撞，竟侥幸成功了。无论如何，若无师兄赐方与指点，断无弟子今日些许领悟。多谢孙师兄。”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仿佛真心实意地将功劳归给了孙淼的“赐方”和“指点”。
然而，在场只要不是傻子，谁能听不出其中的真意？
“别具匠心，蕴含深意”？那分明是暗藏杀机的毒方！
“考验药性冲突的理解与化解”？差点就炸炉死人了！
“误打误撞，侥幸成功”？这是何等恐怖的“侥幸”！
林阳只字未提“陷阱”、“刁难”、“阴谋”，反而将一切高高捧起，归功于孙淼的“深意”和自己的“运气”。可越是如此，就越是将他那碾压般的实力和从容的气度衬托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将孙淼的卑劣与不堪，反衬得无所遁形！
这是一种比直接揭穿、厉声斥责更加高明，也更加羞辱人的回应。
直接揭穿，是撕破脸皮的对抗，是低层次的冲突。而林阳这般淡然处之，以一种胜利者俯瞰的姿态，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阴谋称为“考验”，将自己的惊天逆转称为“运气”，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居高临下的无视和怜悯。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我不在乎，因为你的一切算计，在我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是个笑话，甚至成了我的垫脚石。我赢了，但我懒得跟你计较，甚至还要“感谢”你。
这种姿态，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能刺痛孙淼那敏感而骄傲（如今已碎了一地）的自尊心。
“你…！”孙淼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林阳，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想要怒骂，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否认丹方有问题？那等于坐实自己技艺不精，给出的丹方本身就是错的。承认自己故意陷害？那他立刻就会身败名裂，遭受严惩！林阳轻飘飘几句话，就将他彻底架在了火上烤，进退维谷，羞愤欲死！
他只觉得胸口剧痛，眼前发黑，又是一口鲜血涌到喉头，被他死死咽下，整张脸扭曲得近乎狰狞。
冯长老是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了林阳的用意和其中关窍。他深深地看了林阳一眼，目光中欣赏之色更浓，还夹杂着一丝对于这少年老成、处事圆滑手段的惊叹。此子不仅天赋惊人，心思之通透玲珑，更是远超同龄人。
他不再追问丹方细节，既然林阳选择了这种方式处理，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维持杂学峰表面的和谐。至于孙淼…冯长老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失望，此事之后，自有计较。
“呵呵，原来如此。”冯长老抚须一笑，仿佛真的信了林阳的说辞，“同门之间，正当如此相互砥砺，共同精进。孙淼，你这份‘考验’师弟的用心，也算…别致了。”
他这“别致”二字，用得极为玩味，听得孙淼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场下众弟子也终于回味过来，看向林阳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佩。赢了比试，得了赞赏，还展现了高风亮节（至少表面如此），更反手将对手憋出内伤…这位林师兄，当真厉害得紧！
而看向孙淼的目光，则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怜悯。这一局，他输得彻彻底底，里外不是人。
林阳坦然接受着各种目光，神色依旧淡然。
揭穿陷阱？那太无趣，也太便宜对方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赢了，还要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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